且不說“智商”是個動態的現象,“測智商”的科學性本身就值得懷疑,即便能準確測出高低,測試結果對孩子或家長來說,意義和價值又在哪裏呢?孩子知道自己是個低智商的人,這對他有半點積極意義嗎?相較於知道自己是個智力正常的人,哪種認識有助於他的自我成長和發展?再說家長,在世上還沒有發明“聰明藥”之前,家長知道孩子智商正常如何,知道孩子低智商又將如何呢?
同理,動機決定手段,信仰決定態度。在要不要找醫生診斷“自閉症”的問題上,家長們一定要想好了,為什麼要去找醫生,希望達到什麼目的。帶孩子去醫院看精神科,本身已在表達某種潛台詞。並且,孩子在交流上正不正常、成因如何,和孩子短暫接觸的醫生,其判斷的準確性會超過家長嗎?
在這裏,我能夠給出的提醒是,如果一定要帶孩子去看醫生,不要輕信一位醫生的判斷,哪怕他職稱很高,資曆很老。診斷必須由數位醫生共同參與,若有兒童心理學家或教育學者參與,從後天成因上考量,則更好。如果醫院不能組建這樣的診斷小組,家長自己可以在找過心理醫生後,再找教育學者從後天教育上找找問題根源。孩子的“自閉”如果被斷定為後天成因,不是先天病,其實更具希望,為康複留出更大的機會。
7、如果家長在前麵有養育方麵的失誤,孩子表現出“自閉症”狀態,接下來該怎麼辦?
首先立即中止對孩子傷害性的康複,讓孩子的生活和整個家庭生活恢複正常;然後尋找自己在育兒中的失誤,把健康美好的教育還給孩子;同時不斷調整自己的心態,耐心等待。
什麼是健康美好的教育?包含著愛和自由的教育都是健康美好的教育,它是人類精神財富最具體的表達,也是永恒的教育定律。例如本書中呈現的所有正麵教育細節和觀點,就是對這一定律的注解。
並不是說我的書可以治療“自閉症”,而是我書中沿用的經典教育思想給出了預防和康複的思路。
人類一切美好的思想和情感都是相通的,古今中外的人都一樣,古今中外的教育也一樣。三千年前長在鄉野的一棵樹需要的東西,和三千年後長在城市高樓下的一棵樹需要的東西是一樣的,基本養護原理是相同的。“自閉症”康複路徑必須是:從家庭生活中做起,從細節改善做起。
說到細節,教育不在宏大的理論中,在每一種細節中,做好了細節,就做好了教育。細節是無窮的,也是有規律可循的,悟到了這些規律,就能處理好細節。具體地,我建議從這幾個方麵去做。
第一,多搜集優秀教育案例。案例看得多了,經驗就積累得多,自己如何做,自然就容易找到感覺。
第二,精心閱讀幾本經典教育類書籍。不必讀很多,讀幾本就可以,但這幾本要反複讀,反複比對自己的認識,努力優化自己的認識。哪些書是“經典教育著作”,這個問題見仁見智,簡單的判斷就是,能夠穿越時間和國界的就是“經典”。我個人推薦盧梭的《愛彌兒》,弗洛姆的《為自己的人》,尼爾的《夏山學校》,以及蘇霍姆林斯基、蒙台梭利、杜威等人的教育著作,相關信息在我的作品後麵所附“參考文獻”中可以找到。
第三,必要的情況下尋求專業人士幫助,以便家長從他者角度了解自己。當然,這需要家長有“認錯”的心理,做好挨批評的準備。
總結以上幾條,改善的根本辦法,是家長要把功力用在自我心理調整上,親子關係修繕上。這是個十分艱難的過程,家長可能會有很多迷惘和痛苦,但隻要肯低下頭來不斷學習,不斷改進,肯定會走出泥濘。“自閉症”從教育上來,必須要回到教育中去,在一個邏輯合理的關係鏈中,所有問題之結才能被一一解開。
事實上,生活中已有很多事例能證明正常生活對“自閉症”的療愈效果。且不說回歸正常會使普通兒童正常成長,甚至先天性愚兒這種非常明確的智力疾病,通過優質教育都能改善。
前幾年電視上曾報道,我國馬鞍山市有個男孩叫周遊,是染色體異常導致的先天愚型患者。他媽媽堅持給他正常教育,經常和孩子一起玩,把他像一個正常孩子一樣介紹給別人,還教他從小背古詩、講故事,讓他上正常幼兒園,而不是把他送到特殊教育幼兒園。這孩子後來的發展幾乎接近正常人。雖然容貌有典型的病患缺陷,但說話、思維方式、愛好、情感等和一般人沒什麼兩樣,進入由省政府主辦的“江淮十大傑出青年”候選人名單。
孩子的康複程度和家長的信心呈完全正相關,你用何種眼光看待孩子,用何種方法對待孩子,決定了孩子將以何種狀態麵對世界。
8、如何看待聯合國設立“國際自閉症日”?
當社會上有某種現象影響到公共生活時,人們經常會設立一個相關節日,以期提醒人們的關注。如艾滋病,因為它的第一傳染渠道是後天不潔行為,為防止其擴大,需要設一個節日宣傳預防,同時提醒人們接納這些患者,共同幫助他們直麵疾病。
我不清楚聯合國設立“自閉症日”的動機和程序,也不清楚聯合國對此病是否有明確的定義,所以這個問題要分兩種情況來回答。
如果是因為關注到現在有心理障礙兒童確實高於以往時代,提醒人們注意兒童心理衛生,優化兒童成長環境,我相信它是有積極意義的,但對於致“病”原因的宣傳一定要跟上,應讓公眾知曉什麼原因會導致兒童心理障礙,以加強預防。
如果認可自閉症是先天的,無關教化,無法預防,設立的目的旨在提醒尊重這個群體,那麼就沒有意義。因為從尊重的角度來說,“自閉症”如果像宣傳中說的那樣,是天才,人們崇拜還來不及呢,怎麼會不尊重呢;如果說承認這個群體確實是殘疾人群體,也沒必要專設一個關注日,因為現在社會已形成尊重一切殘疾人的共識,哪一類殘疾人不需要尊重呢?在對不幸的關愛上不必厚此薄彼。
事實是現在聯合國的“自閉症日”不但沒能喚起人們對兒童教養環境的關注,反而被利用,推高了自閉症的發生率,把一種極稀有現象變成普遍的疾病,它安慰了極少的人,卻給很多人挖了陷阱,破壞了公共生活的和諧自然。但時至今日,聯合國方麵也沒有就此進行澄清。所以依現有情況來看,設立這樣一個關注日弊多利少,希望聯合國方麵能關注到這一點。
學者陳嘉映說過,科學似乎給我們提供了世界的真相,但在這幅從大爆炸到基因的嚴整畫麵中,沒有哪裏適合容納我們的歡愉和悲苦,我們的道德訴求與藝術理想。
當孩子有某種問題時,家長如果不是馬上領著孩子跑醫院,而是自省一下,我給了他正常的家庭生活和正常的教育了嗎?我真正理解了我的孩子了嗎?問題的死扣也許就此開始鬆動。
世間一切問題,想要解決,必須找到問題根源;找到根源,問題就解決了一半。我參與矯治了一些孩子,凡家長積極配合的,都取得了良好的效果。並非我有什麼過人之處,我僅僅是做了一點古往今來無數人做過的事情:通過促進家長教養方式的改善,還孩子一個正常的成長環境。我知道當下也有不少人在做這件事情,他們的工作同樣讓人看到,教育的力量是無形的,卻是永恒而有力的。
大地上河流奔騰,草木繁盛,萬事一體,萬理同宗。人是自然的一分子,沒有哪件事需要被神秘化。泛濫的“自閉症”不過是盲目的宣傳、泛濫的診斷、不靠譜的康複合力膨化的時代病,它過分肆虐時,就該是被特別警惕時。該是讓大家看清它真麵目的時候了!
美國心理學史上的妖蛾子
當下被嚴重泛化的“多動症”或“自閉症”,其產生、表現、解釋、炒作、普及等各方麵,和“多重人格”如出一轍。眼下也許沒有哪個個體能證明這些事情的荒謬,但無論如何,時間終會證明——時間,是洞明一切的最偉大的君王,在冷眼旁觀中,讓所有的妖蛾子現出原形。
這是一個真實而有趣的故事,大約發生在1890年代前後的美國。講這個故事前,先說幾句和故事有關的題外話,這是理解此故事的必須。
現在我們說“每個人都有多麵性”——這樣一個簡單的判斷沒有人會覺得有問題,沒有人會覺得這是個特異現象——本來嘛,人都可能在不同的場合表現出不同的狀態和個性,比如很多小孩子在家很活潑,到外麵卻不敢說話;有的男人在外麵像個紳士,回家卻打老婆。看新聞報道時往往會發現,重大槍擊案的凶手,鄰居在描述他們時,總是說他平時看起來溫文爾雅,不多言,不像凶手。
這些現象,依我們的常識及社會心理學都可以解釋。人是複雜的,每個人在不同的場合都會表現出不同的麵貌。事實是,人基本上都有性格上的多麵性和內心衝突,隻是不同的人程度不同而已。大多數人在這方麵能取得基本的和諧一致,留給不同的人印象大致一樣。少數人表現出巨大差異,有時像天使,有時像魔鬼,這種現象被稱作“人格分裂”。孤立地看後一類人,他們身上的極端表現確實令人匪夷所思,但追究一下他們的童年經曆,總會發現精神受虐跡象(注意,是“精神受虐”,可能包含肉體受虐,也可能不包含。)
說到精神受虐,請原諒,在這裏還需要再簡單補充一點心理學常識:為什麼童年精神受虐的人在成年後會出現人格分裂。
就像自然為一粒種子早已設定好發芽、生根、長葉、開花、結果的生長秩序一樣,自然也為人的心理設定了正常生長秩序。一粒種子的生長潛能必須在適度的陽光雨露下才能正常進行,若遇到旱、澇、冰雹等就無法正常完成生長;人也一樣,如果在童年時期沒有得到父母的關愛,被寄養,或父母早亡,或父母冷漠、嚴厲、粗暴等,生命沒有得到愛、自由、尊重等這些必須的雨露陽光,心理秩序就會被打亂,不能正常展開,出現諸多逆生長和扭曲。成年後就會表現出邏輯思維混亂,價值觀不成熟,往往怯懦、自閉和脾氣暴躁等特征兼而有之——不幸福的童年把他變成一個內心嚴重不和諧的人,而人類自我基因保存的本能又要求其必須具有融入群體的能力,必須實現社會化。於是他內裏的不和諧,與社會化過程中必須表達的要求開始互相糾纏,衝突不斷,表現出較嚴重的“人格分裂”。
人格分裂問題自古以來就困擾著很多人,這些人不但自身經常處於痛苦糾結中,也常常給周圍人帶來不痛快,給大家製造麻煩。在實際生活中,人們遇到這種人,往往隻會歸因為“他就這樣,性格不穩定”,仿佛他天生聾啞一樣。
美國在18、19世紀是經濟和政治迅速上升期,文化迷茫和精神迷亂也是其顯著特征,神經官能症成為高發病,介於神經病和正常人之間的人格分裂問題,一直讓人感到棘手。很多精神科醫生和心理治療師看不到此類心理和童年遭遇的因果關係,試圖改善這些人的狀況時,往往著眼於孤立的治療——事實是直到現在,精神治療和一百多年前比起來,也沒有本質性的飛躍和改變,因為醫學無法將治療延伸進一個人的過往生活,而且很多醫生也沒有這樣的追溯能力。究其原因,這是把種地的活兒交給養牛的人幹,結果當然可想而知。
人是何等豐富的生物,“意識”這種既找不到血管又找不到細胞的東西,人類隻能觀察到它如何表達,無法控製它的發生。一個人的意識一旦形成了,再靠人力或藥物來改善,非常困難,正如蒸好的饅頭很難改成包子一樣。
麵對如何統一患者的分裂人格這個經久未決的難題,心理學家的思維偏向了去發現一塊關於人的“新大陸”,以新的發現來解決老問題。猶如在長寬高的三維空間找不到路,有的人會設想存在著一個“四維空間”一樣。在一個靠發現新大陸起家的國家,發現、探索和創新是其顯著的特征。為人格分裂問題尋找一個人們做夢也想不到的解釋,似乎也是件自然而然的事。
說到這裏不得不佩服美國人的想象力,關於人的意識、精神等方麵,他們創作出了不少令人驚訝的作品,有小說有電影。尤其好萊塢電影,依其介質在表現力方麵的特殊性,再加上超凡的想象力,圍繞神秘的大腦創造出了令人驚歎的故事。比如《盜夢空間》(Inception),看完後,會讓人產生幻覺,覺得現實與夢境真的能打通……這是後話,按下不表,書歸正傳,回到“多重人格”上來,讓我們從一個故事開始觀看這出鬧劇。
1887年,一個叫波榮的傳教士從羅德島一家銀行取了500多美元現金,突然失蹤,遍尋不見,報紙上登尋人啟示亦無果。
與此同時,另一個城市出現了一個名叫布朗的人,沒有人知道他的來曆,隻是看到他租了個小店,進點貨,做起了小生意,與鄰裏相安無事。
兩個月後,布朗突然對外求助,說他叫波榮,半夜突然被什麼聲音驚醒,驚恐地發現自己不知置身何處,對兩個月以來發生的事一無所知,他能回憶起來的最後一件事是到銀行取了500多塊錢。後經過其家人辯認,他確實就是失蹤兩個月的波榮。
波榮事件引起人們極大的興趣,有心理學家對其進行研究,使用當時流行的催眠術對其進行催眠後,波榮變回了布朗,能講出來這兩個月間“布朗先生”的一些生活細節,醒來後,就又成了波榮,和布朗毫無關係。心理學家們對此十分感興趣,試圖解釋波榮為何在那兩個月中變成布朗,不過到頭來一無所獲。後來即使波榮再被催眠,對“布朗”的記憶也越來越淡,一年就完全忘記了布朗這回事,完全成了波榮。
“布朗”消失了,但這件事的影響才開始,它實在太有意思,太有吸引力了。千古常識告訴我們,一個人就是一個人,波榮事件卻顯示,一個人有可能是兩個人。心理學家對此給出的猜測是,很可能波榮體內包含著兩個互不相幹的人格,即他的一個肉身由兩個意識各自獨立的人共同寄居,隻不過“波榮”長期統治著軀體,“布朗”隻在那兩個月不知何故出現,暫時地站到了前麵。
這樣的解釋挑戰了人類對自身的了解,此前人們關於人的多麵性、人格分裂問題等就一直有探討和猜測,如哲學家休謨為此提出了“知覺束”理論,認為自我不是一個整體,而是由一組意識組成,身體隻是把這一組意識捆到一起而已。由於解釋上的牽強,沒有形成影響。
現在,波榮事件讓心理學家、醫生、包括哲學家等好多人一直在尋找的答案到這裏似乎有了合理解釋,於是人格分裂症開始被解釋為一種與個性成長無關的、與生俱來的、不知何由的特殊症狀,開始流傳,人們管這種症狀叫“多重人格”(Multiple Personality Disorder,後來改名為Dissociative Identity Disorder 也譯成“解離症”)。
當然,波榮事件也有其它解釋,有的人認為他是癲癇發作,因為該病會讓人的意識在一段時間缺失;也有人認為波榮是個騙子,“布朗”不過是他為自己的不辭而別編造的謊言;甚至有人認為這是一種人類不能認識的通靈現象,是靈魂附體的一種……種種解釋不一而足,但在當時心理學大發展的環境下,“多重人格”這樣看起來很科學的解釋占了上風。
這件事本身直到今天也沒有定論,天知道波榮事件到底是怎麼回事,即使全部陳述都是真實的,這種事情的發生必定極其稀少,幾乎可以被視作一個傳奇,並沒有公共意義。但對這件事的解釋卻被擴展開來,媒體對此表現出極大興趣,這樣的報道總是能抓眼球,借助報紙,“多重人格”概念很快得到傳播。此後,此類報告開始不斷出現,19世紀後期的五十多年間形成高峰。盡管情況和波榮事件差別很大,但都被歸入同一類病症中。
例如一位心理學博士提供的一個案例:向他谘詢的一位女士,平時充滿焦慮,呆板拘束,被催眠過後,會變得像另外一個人,活潑、孩子氣、自由自在。接下來博士繼續為該女子治療,她表現出更多的人格特征,好像多個人藏在一具身體裏,“她們”既不知道彼此的存在,又要互相糾纏,例如,A人格把屋子收拾好了,B人格故意搞破壞,C人格剛從衣櫃裏拿套藍色裙裝穿上,D人格覺得不妥又換成紅的。吸煙時,說自己本來是A人格,並不想吸煙,隻不過是D人格強迫自己去吸的——這種人我們平時其實也見過,甚至我們自己有時也會這樣,遇事沒主見,猶豫不決,或為自己的不作為和墮落找借口——這些表現在博士的報告中被解釋為“多重人格”症狀,聽起來雖然那樣玄虛和不可思議,卻是確鑿無疑。
人們的關注重點都放到了“多重人格”的表現上,意欲從不可思議的現象上找到某種人類未知的東西,很少有人注意到,報告裏不經意地提到,這位女士有過一個不幸的童年,兒時遭遇了較嚴重的精神虐待。
“多重人格”吸引了許多心理學家、醫生和相關研究人員,紛紛把這個當作自己新的研究領域。原本患者尋找心理醫生,是為了解脫人格分裂所承受的痛苦,醫生麵對前來谘詢者身上那種扭曲的、看起來不可融合的現象又常常不知所措。現在,“多重人格”既提供了一個解釋方向,又是一片沒人占領的地盤,吸引心理醫生和治療師前來建立事業地盤,也是非常自然的。相關論文成百上千地生產出來,占領了許多學術期刊的版麵,研討會,學術交流會,學者們鄭重其事地拿出他們的“最新發現”。
“多重人格”尤其受到很多心理疾病患者本人及其家屬的歡迎,它是一間避難所,收容了許多人的痛苦、變態和失意,給了許多人麵子和安慰。比如有些神經質的人,他太情緒化,剛畫好一張畫,一生氣就全給塗抹壞了;或因為一點點小事就和別人大吵大鬧。如果在以前,他會自責甚至自卑,別人看他也覺得不可理喻,甚至會瞧不上他。有了“多重人格”解釋後,這種不可理喻的行為,就和個性的不成熟或情緒不穩定完全脫鉤,被認為是“兩個人”在一個身體裏鬥爭,他是無辜的,隻是無法同時掌控“兩個人”而已。
巨大的推動力還源於各方利益。它解決了不少人的名利問題。
當事人上報紙、上電視,出名,由一個平凡心理疾患者,搖身變成了一個與眾不同的、具有某種超凡現象的不凡之人,令人刮目相看。相關研究被大大地擴展,成為很多人一項事業,不少人熱情而真誠地投入此項研究中,得到大筆課題經費。相關產業也出現了,催眠術由人們眼中的巫術變成了科學,好多人搖身變成心理治療師,隻要招牌掛出去,不怕沒有人送錢上門。
最大的推手是電影和小說。
電影和小說一直在尋找有趣的素材,“多重人格”自然被迅速括入囊中,此類小說和電影風起雲湧,非常多,僅現在能查到的比較有名的就有一百多部,它們對推廣這一概念起到了功不可沒的作用。
例如,在由小說改編成電影的《化身博士》(The strange case of Dr Jekyll and Mr Hyde)中,一個人的身體裏同時裝有一位善良的醫生與一位邪惡的殺人凶手,他們截然不同又盤根錯結地交集在一起,凶殺案在發生,其中一種人格殺了人,另外一種人格卻不知道是誰幹的……
在《三麵夏娃》(The three faces of Eve )中,一位女子身上有幾種人格輪流“執政”,她一會兒羞澀憂鬱,一會兒奔放挑逗,一會兒善良多情,一會兒冷酷無情,各種人格的智商測試也不一樣,故事自然也跌宕起伏,令人印象深刻。盡管故事是編出來的,但所表現的“多重人格”現象和解釋令人深信不疑,恍惚間確有其事。
“多重人格”的概念從心理治療界漫延到全社會,成了流行病。被確診的人數越來越多,案例報告越來越多,並且“重”數也越來越多。從開始的雙重人格,到3重人格,然後一路走高,4重、5重……10重,像比賽似地,越多越好,最多的報告為“16重人格”。
當時並不是沒有人對此症提出異議,有人看出其中的荒謬,提出質疑和批評,認為多重人格現象是通過謠言傳播的歇斯底裏大流行,是由文化引發的謊言,通過被困擾的患者及其順水推舟的醫師之間互動起來的一種流行病,是美國特定文化下的產物。
但這些批評或質疑總會遭到多重人格支持者和不明真相者的猛烈抨擊,被指斥為無知或用心不良。一方麵批評者觸及太多人的利益,另一方麵媒體對此也沒有興趣,所以這樣的聲音總如投進洪水中的一塊石頭,轉眼消失,自討沒趣。
不過,“真相”總是無情的,遲早要出來說話。
在“多重人格”泛濫,患者從社會各個角落中像草一樣長出來時,一些無法自圓其說的、令人生疑的現象也慢慢被人們注意到。
比如有人發現,各地發出報告的往往是男性,患者往往是一些喜歡取悅他人的年輕女性,而且這些女性都有一個不幸福的童年,遭遇過虐待或性侵。另外,由於患者人數越來越多,描述的情況越來越離奇,一些騙子被揭出來,有的是患者騙了研究人員,有的是患者和心理治療師合演雙簧,騙名騙利。當然也有一些患者出來曝光,說他們是受了治療師的暗示和引導才那樣說那樣表現的。
最棘手的是它開始挑戰法律。一個人犯罪了,律師會想辦法搞來心理學家的診斷,確認罪犯有A、B、C三種人格,律師會辯護說他犯罪時是A人格下所為,B、C兩種人格都沒參與,所以判決他坐牢是不公平的;罪犯也會堅稱犯罪時的那個人,不是他自己,是隱藏在體內的一個他無法控製的“壞人”幹的。這種情況,給特別講究法治的美國帶來很大困擾。
但是人們怎麼能輕易拋棄他們堅信的東西?很多人一直試圖發現多重人格的“發病機理”,以“科學”來證明它確有其事。這樣的解釋不少,但因為沒有說服力,都熱鬧一陣後歸於消停。
比如有人認為,因為人的大腦有兩個半球,正常情況下,兩半球是可以協調一致的,“多重人格”患者可能是每個半球各自為政,聯係沒有打通,互相沒協調好。這種理論後來被推翻,掀翻這種假說的是一度流行的對癲癇病的防治辦法。當時有的醫生為防止癲癇患者大腦放電現象從一端擴散到另一端,使病情加重,施行外科手術,切除或分割患者胼胝體,人為把大腦的兩個半球間隔開。做過這種手術的患者在生理功能上受到一定影響,但在人格上並未出現分裂情況。這一點,實驗人員還在猴子身上做過多例實驗,證明各自獨立工作的兩個大腦並不會造成精神或心理上的分裂。即使在生理功能方麵,大腦半球被人為分離後,經過訓練和適應,協調性也能慢慢得到改善和恢複。總之,在持續半個多世紀的研究高潮中,有假說、有爭論,關於解剖和基因方麵的猜測不斷出現,但最後都不能形成確證,不了了之。
“多重人格”鬧劇的結束沒有一個明確的時間、地點。曆經近100年的跨度,終因越演越怪誕,越演越無趣,一代又一代人慢慢演不下去,也看不下去,才慢慢終結。到上個世紀80年代,“多重人格”之說在美國已聲名狼籍,學術界已無立足之地,僅是電影界個別人還感興趣,把它當“聊齋”來拍。後來它還曾轉戰到歐洲和澳洲等國家熱鬧了一陣子,結局也同樣是不了了之。1994年美國精神病學會重新修訂心理障礙診斷手冊,刪除了原有的“多重人格”解釋。而各國心理學界也將這一說法從教科書中踢出去,不予采納。自此,它才完全劃上句號。
不過,這樣的電影和小說直到現在還在生產著,隻是批量小了很多而已。雖然此類宣傳中也經常說“多重人格”是真有其症,但相信的人已很少了,也形不成治療。沒有根基的東西注定沒有生命力,這是自然淘汰法則。
這出鬧劇之所以沒來中國上演,隻是因為沒來得及,舊中國忙朝代更迭,新中國忙抓革命促生產,到20世紀90年代改革開放,打開國門和國際接軌時,這出戲正在緩緩拉上幕布,否則的話,一定會被搬上中國的舞台,觀眾應該不少,門票可能賣得比美國還好。
不過,類似的演出不會結束,反正意識不是人能搞清楚的,隻要“查無此證”,就可以隨便說。例如當下被嚴重泛化的“多動症”或“自閉症”,其產生、表現、解釋、炒作、普及等各方麵,和“多重人格”如出一轍。眼下也許沒有哪個個體能證明這些事情的荒謬,但無論如何,時間終會證明——時間,是洞明一切的最偉大的君王,在冷眼旁觀中,讓所有的妖蛾子現出原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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