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說夜漸漸深了,新月一輪斜掛墨色天空,時而有雲吞月,時隱時現,夜色下的新城十三坊已無人煙喧鬧,朝廷雖於夜市宵禁鬆弛,今兒集市裏卻已無人在,當是萬籟俱寂隻聞蟲歌,歌聲呼應,此起彼伏,有如海浪連綿,然靜謐輕鬆的氛圍未持續多久,一個黑衣蒙麵如閃電般迅捷的飛身進入平安客棧,人影過去良久,屋簷方才蕩起極輕極輕的響聲,繼而又重歸寂靜。
這夜,林忘躺在床上輾轉反側,右手四指痛楚過去又起麻癢,常言道“十指連心”,本已休息許久的林忘更是深深體味到了這連心疼,於是乎,他坐起身來,小心翼翼地從懷中掏出一本黑色小書,這書的封麵早已不知去處,書裏文字也是難以辨識,隻能見用筆書著個忘字,用的是宋體,圖畫倒是清晰可見,未受時間侵蝕,林忘慢慢地一頁一頁翻看,書不多厚,說來他其實也已翻看多遍,隻覺著雖然畫中人兒動作怪異,自己學起來卻能感受到身體暖烘烘的,舒服極了。
林忘正自隨那書中人物模仿一個提氣的動作,忽地聽見了句“公孫大人。”這一聲著實驚了林忘一跳,隻因那聲“公孫大人”像是耳邊有人湊近訴說,極輕卻極清晰,然而那聲公孫大人過後卻又沒了聲音,林忘心中不禁疑惑萬分,忽感周身全無別人,桌麵上一盞昏暗的油燈撐開一片微亮,反而更映襯得周身黑暗可怖,想到李伯曾和自己說的奇聞怪事,心中可怕的緊,急忙藏起書鑽進被窩,又想著戈震不在身邊,自己孤零零的一個人待在這兒也不知何時能離去,恐懼更上心頭,隻縮在被窩不敢再動,不會便沉沉睡去。
而同在平安客棧的三人卻仍在低聲交談,正在林忘房間的正下方,相隔數十米;三人圍著張小桌,點著盞微弱燈光,燈光下一張老臉麵部起伏,低聲說道“盧四通是隻老狐狸,所以我不能親自去找他,但你二人與他沒打過照麵,雖許重報,他也未必會接。”
“公孫大人,為何一定要這大龍鏢局出手?”說話者頭帶黑巾,方臉三角眼,鼻子卻很塌,給人一種厚重的感覺,卻不曾想是方才那輕盈似箭的黑衣蒙麵人,也是方才林忘聽得的那個聲音。
那被稱作公孫大人冷哼一聲,不做言語,三角眼自知失言,也是低頭不言,這時就見另一人緩緩說道“此行物事關鍵,我和小旋風一同出麵,大人,不知盧四通見了他家公子消失什麼感受?”這人束發齊整,眉彎目靈,鼻梁挺拔,燈光下也不掩英俊氣,他這話裏既暗示三角眼這趟鏢運有關鍵東西,所以需大龍鏢局出手,又是緩和了那位公孫大人的心緒。
那公孫大人先是“哦?“了一聲,詢問道“究竟如何說法?”
那俊俏公子笑而不語,眼神卻遞給那三角眼,兩人一同看去,三角眼才低聲說道“午後多時我在盧府刺探,見著那盧家公子飛跑出門,向著外訪跑去,便跟了上去,卻見他越跑越遠,將要出城時我將他攔下,想著將他帶回,那盧四通定然感恩戴德,談判之事便更簡單。”三角眼談及“帶回”之時臉色微變,言語也吞吐了起來,道是覺得自己以大欺小極不仗義,方才他問公孫大人為何一定要大龍鏢局出馬,也是不想脅迫於小兒。
那公孫大人笑道“好,小旋風,此事辦的不錯,盧四通護犢是外城盡知,如今我們擒了他兒子,這事便好辦多了,事成賞金多加半數。”那小旋風眉頭抬起,有話欲說,卻被那俊公子暗中出手攔住,兩人眼色交彙,再沒言語。那公孫大人頓了頓問道“那盧公子現在何處?”這時,那俊公子才接過話頭“那盧公子安置在小旋風住處,安全得緊。”那公孫大人點點頭,三人話頭止了,就見那三角眼拱手說了聲“大人告辭。”一個閃身便出了客棧。
等三角眼消失在兩人視野,那公孫大人才問到“小方,你較這李越熟更厲害些?”那俊公子聽罷哈哈笑道“公孫大人說笑了,哪裏的厲害不厲害,所謂尺有所短寸有所長,打架的事,小人可沒怎麼怕過,但若比腳力,小旋風的疾風步法我可就要慚愧的緊咯。”那公孫大人“欸”了聲,“此言差矣,凡是武功便有高低,有言文無第一,武無第二,說得便是了,我公孫敬雖說不懂功夫,卻覺得世間有一種武功最是詭異莫測,最是凶險萬分。”
那方公子“咦”道“天底卻有這種武功?還請公孫大人賜教。”公孫敬歎了口氣,神色間竟是有些無奈頹累,“這武功叫做《帝王心術》。”那方公子眼色變換,不做言語,過了良久,才緩緩告辭,屋內隻剩公孫敬一人,捧杯茶水,喃喃自語,“且權當醉話。”可是茶水如何能醉?道是酒後吐真言,哪知真言便是酒後也不真。
又說是這方公子閃身出了平安客棧,一路向著李越住處前去,方才李越神情讓他覺得本就無心擒下盧逸飛的李越,可能會放過這顆對於這趟大鏢的重要棋子,於是加緊腳力,踏瓦之聲也不由沒做收減,卻不知他身後又是一人緊緊跟隨,那人臂間借著月光隱隱可見一頭猙獰麒麟,卻正是麒麟刀戈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