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高雲淡,望斷南飛雁。
慕容衝一行人便是在如此清爽時節乘轎攆歸來。一路上,流水淙淙,卻不見花香滿途。秋葉寂寂,墜落塵埃,一派無邊落木蕭蕭下的淒涼蕭瑟之景。
慕容衝卻是十分舒暢,從轎攆之中探出頭來,細細賞這雲影天光。
他並沒有梳正式的發髻,而是以一根紅黃相間的帶子將頭發隨意紮起,劉海細碎地垂過他入鬢的長眉,微眯的雙眼愈發襯得他睫毛如同鴉翅一般濃黑修長,金色的陽光穿雲而過灑落到他美不勝收的臉龐,宛如金鱗閃動的穿花蛺蝶駐足停落於其上,並與他被和風吹起的垂落長發動靜相襯,讓人怦然心動。
在轎子外麵步行的婢女一個個看得都傻了眼,禁不住春心萌動,想著誰能夠入他們慕容大人的眼,那可是幾輩子修來的福氣,祖上積了陰德了。
唯有近身隨侍的小廝,一臉的茫然。
“這……慕容大人,還請恕小的多嘴,那吳王殿下……”
“意料之中,無需大驚小怪。”慕容衝輕笑擺手。
“可……這畢竟是吳王殿下先請的大人,如此……”
“那又如何?”慕容衝不以為意,“叔父邀請我是為了寬慰我喪母之痛,共敘叔侄情分。聯合兵權是我先提出的,也難怪叔父會拒絕。”
“可是,畢竟是大人的親叔父,大人現在的處境他又不是不知道,一旦皇上的興趣冷了,王猛和田姚芝的風吹熱了,就不好辦了,咱們鞭長莫及。大人又將自己的心意都說與吳王聽,現在不歡而散,保不齊吳王會以此為籌碼靠攏皇上,這……”
“放心吧,叔父不會。”
“啊?”
“其實從一開始,我就沒有指望過他。還有,以後說話動動你的腦子,沒有共同利益,傻子才會主動依附於讓自己亡國絕代的後世君王。”
“……”
看這小廝現在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慕容衝再度失笑。便如同此時端坐在吳王府中的慕容垂一樣。
到底是叔父,也是長輩,怎會輕易地接受一個小輩的意見呢?更何況,一旦他聽從慕容衝的建議,兵權聯合,豈非讓慕容衝的兵力滲透到自己的隊伍之中?那孩子成熟老辣並且心機百變,難免有一天自己的隊伍會出現什麼事情呢。更何況,當初其母的所作所為依舊是自己心中的一塊傷疤,加上慕容儁的冷漠與敵視,段穎的慘死,他也就不會與一個毒君毒後之子合作。自己這麼多年來費盡心力,苦苦經營,好不容易可以雄踞一方,現下正是休養生息的時候,若是為了慕容衝再橫生枝節,豈非功虧一簣?自己雖然不在長安之中,卻深深明白皇帝苻堅對慕容衝的情意,他的手中握有雄兵百萬萬裏山河,為了一個慕容衝而得罪於他,實在是大大不值,如今,還是明哲保身的好。
這些,也都在慕容衝的思慮之中,他不是不知道自己叔父的心思。
“忍冬。”
“在,大人有何吩咐。”小廝應聲答道。
“你騎快馬先回太守府中,準備好下一批壯丁和出行之物。”
“什麼?”叫做忍冬的小廝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大人,咱這是才返行,您又車馬勞頓,現在又要準備行李……恕小人直言,大人才見過吳王,這太守府的事情還有一堆,大人不會是要出去遊山玩水吧?”
“哪來那麼多話,快去!”慕容衝佯怒道。
“嘿嘿,是。”忍冬打了個哈哈,便忙不迭跑了。
慕容衝隨即將頭縮回轎中,閉目凝神,養精蓄銳。這一路上車馬勞頓,折騰得他傷了不少元氣,想想回到太守府邸之後便又要馬上出行,慕容衝心中不禁連連叫苦。
一個叔父,一個兄弟,真是難對付啊。
倘若自己是嫡係長子,繼承大統,可足渾氏便不會有機會攝政臨朝,牝雞司晨,燕國不滅,自己也無需遭這些洋罪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