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英部長利用中午時間把冷卻水廠的歌詞寫出來了。英部長自己反複看幾遍,還算滿意。英部長沒有讓吳婧打電話來催,而是開車,出了市區,沿著海邊的核電路,開了十幾分鍾,來到規模龐大的冷卻水廠。

英部長直接來到冷卻水廠宣傳科,看到吳婧正在電腦上寫東西。

吳婧還是那麼靚,紮了個衝天刷子辮,穿了件粉紅色小花衫,一條低腰水磨藍牛仔褲,褲腰好像掛在屁股上,坐在那裏,露出一截細皮嫩肉的小蠻腰。

吳婧也看到了他。吳婧說,這麼巧啊英部,我正要給你打電話,你就來了。

你叫我什麼啊?不許亂說啊?

吳婧伸一下舌頭,就你會聯想,人家都這樣叫的,哎,歌詞寫好啦?

英部長說,你小吳婧安排的事,我還能不按時完成?

英部真是過獎了,我哪敢安排你英部啊。

吳婧站起來,迎著他,滿身都是笑。英部長現在不但是她的頂頭上司,幾年前還是同事,所以,吳婧在感覺上,對英部長特別的親。她叫英部長英部,口氣裏並沒有調侃的意思。

英部長看著這個吳婧,默認了她英部的稱呼。英部長喜歡吳婧,看到她,心裏就爽。英部長已經不是一次感到奇怪了,幾年下來了,連樹都長了幾輪,可歲月在小吳婧身上,好像沒有反應似的,還是那麼年輕,那麼嬌媚,那麼氣質逼人,看起來,就像一個鄰家女孩。

英部長說,你還不敢安排我啊?你什麼事不敢安排我啊?

吳婧給英部長讓坐,又給英部長倒茶,還特意把空調調低兩度,然後說,我叫書記來。

英部長說,不用了,別的沒事,我把歌詞交給你就行了,你在寫什麼大作啊?

英部長已經把腦袋湊到了電腦前了。

我哪敢寫大作啊,過兩天,你們《核電報》不是要搞筆會嘛,我寫篇散文玩玩。

不錯不錯,吳科長還是這麼勤奮。英部長坐到電腦前,說,我玩把空檔接龍。

太低級了吧,不過我這裏也沒有別的遊戲。你玩,我去看看書記在不在。

英部長堅決不讓吳婧去找書記。英部長說,我馬上就走了,別麻煩領導了。

不走吧,晚上留下來吃飯。

不行了,我今晚被人包了。

又被人包啦?哪天我們也包你一回。

這時候,英部長還真覺得,跟陳小妍她們吃飯,還不如在冷卻水廠吃了。但是和陳小妍已經說好,改口也不好吧。英部長就說,我也想吃你們一頓,我們是不是好久沒在一起吃飯啦?下次吧,下次等你們廠歌定下來時,我來學唱。

那還早了,要不這樣,你去喝酒,晚上我請你喝茶。

行啊,英部長說。英部長突然的有些百感交集,他好久沒有體會到茶社的氛圍了。想想和吳婧做同事的時候,三天兩頭弄一起喝茶,聊天,感覺挺好的,感覺挺人生的。自從到了總公司,就沒有機會喝幾回茶,好像也沒有那心情似的。

英部長說,那家老榆樹茶社不知還在不在?

在的,我和小朱去過。

小朱,就是吳婧的男朋友,英部長是知道的,他們在大學裏就談了,談了十年,大約也是同居的,可就是不結婚,兩人都奉行那種觀點,即戀愛可以談一輩子,結婚是萬萬行不得的。結婚幹嘛嗎,婚姻是愛情的墳墓。這是吳婧回擊那些婚姻至上者的有力言論。英部長現在想想,也許吳婧的觀念是對的。

還是我們冷卻水廠好吧?吳婧似乎看出英部長的心思,你到總公司去,連喝茶的機會都沒有,天天泡在酒精裏,是不是也沒意思啊?

英部長咂一下嘴,說,豈止是沒意思啊,還傷身體,你瞧我這肚皮,吹了氣的豬一樣。

吳婧笑得閉不上嘴,裝作可惜地說,就是哩,你原來身材多好啊,幾年過來,也成冬瓜段子了。

英部長要是在昨天,會不屑地說,管他呢。可今天,和昨天完全不一樣了。昨天,他要是在外麵吃飯,還要跟崔豔紅打招呼,打招呼就是請假。還要考慮崔豔紅的心情。還要想著早些回家。現在他是什麼都不用考慮了,沒有人管著他了,但他並沒有覺得自由或者輕鬆,就更不要說快樂了。

英部長從冷卻水廠出來,還想著那個問題,就是,老婆都四十五歲的人了,身上皮皮掛掛的,臉上也鬆弛了,眼袋也下來了,眼也花了,也有白頭發了,隻剩下兩層皮的乳房,都快掛到了褲腰上,還經常嫌腰酸,嫌背疼,進入了典型的更年期,可居然狗膽包天,提出跟他離婚。要是在十年前,還好理解,可在這時候,他無論如何也想不出她有什麼理由。按照英部長的習慣,他是不會打聽她的隱私的,可現在情況不同,他真的好奇。離婚他也不怕,就是這種不明不白地離了,自己實在不甘心。英部長小心地開著車,快到市區時,手機響了,看號碼,是冷卻水廠宣傳科的。

英部長接了電話。

對方說,你寫的歌詞呢?

歌詞?不是給你啦?

英部你暈頭了,你光顧說話了,根本就沒把歌詞留下來。

英部長說,你電話別掛,我找找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