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水晶茶杯
五一節過去了，夏天跟著就來了。王大街在夏天裏喜歡把衣服卷到肚臍眼上，露出一截汗漬漬的肚皮。他手裏還拿著一把怪異的紙扇，這裏拍一下，那裏打一下，在水晶大市場裏轉悠，混到錢那天，就過一天好日子，混不到錢那天，就買塊大餅充饑。楊娟對他照例是愛瞅不瞅的，他在走過楊娟煙店門口，有時候勾著嘴調戲楊娟，楊娟就罵他是街劃子。街劃子這個詞，有時候是愛稱，有時候，就變成罵人的話了。
“王大街劃子，”楊娟招著手咧著嘴叫道，“過來過來，說你哩大街，過來。”
這是某一個下午，王大街突然得到的禮遇。王大街覺得太陽從西邊出了，他將信將疑地走到楊娟跟前。楊娟隔著櫃台的手就摸到了王大街的手上。
王大街說：“什麼事這樣笑啊？是不是你家加貴挖到好水晶啦？”
“哪裏事啊，人家不少天沒跟你說說話了，你討厭不討厭啊，有事沒事的，提什麼加貴啊。”楊娟的手在王大街的手上輕摩著，“你什麼時候帶我去吃沙河口小草雞啊？”
“我又沒有多少錢，怕請不動你啊。”
“那我請你啊。”
王大街覺得，如果不是好運氣又來了，就是楊娟又要打他什麼主意了。不管怎麼說，王大街心裏還是開了一朵花。王大街看到他心裏的花開到了楊娟的臉上，他就興奮地在楊娟的臉上摸一下，說：“快了，我王大街就要有錢了。”
“你別門縫看人，我又不缺錢，”楊娟嗲著聲音說，“大街我跟你打聽一件事，你見過世麵，吳頂鎮上的事沒有你不曉得的。”
“你說。”
“聽說我們吳頂，早年水晶不值錢時，有人弄一把水晶杯玩，不知失落在誰手裏了，我想玩玩，你能不能給我打聽打聽？”
王大街一聽，哈哈大笑了，他說：“我送給你好了！”
王大街的手從楊娟的臉上滑下來，途經她胸脯時，帶了一把勁。
“真的呀，那東西真在你手裏啊？說好了，你現在就去家拿，然後我帶你去吃小草雞！”
“好，我這就去拿。”
王大街騎著楊娟的助力車，回家拿那隻水晶茶杯了。
王大街在半道上遇到了吳小妹。
吳小妹穿一條漂亮的裙子，亭亭地等在街邊，就像是專門等王大街似的。王大街也一眼就看到了吳小妹，她越發的青春了，越發的健美了，就像怒放的牡丹，或者像十字路口的紅燈，吸引很多人駐足觀望。王大街不覺放慢了車速，忍不住多看她幾眼。
吳小妹也看到王大街了，她滿臉含笑地招呼道：“大街我正要找你啊——大街！”
王大街知道吳小妹已經不在富有石英砂廠工作了。富有石英砂廠被陳富有的弟弟陳富安接管了，富有石英砂廠也改名叫吳頂石英砂責任有限公司了。吳小妹現在是吳頂鎮機關招待所的一名會計，是鎮長安排這個好工作的。當然，陳文章的工作也變動了，是鎮多種經營辦公室的主任。據說，吳小妹很勝任招待所的工作，還常跟鎮長一起出去喝酒。王大街不知道吳小妹怎麼會有時間等在路邊，也不知道喊他有什麼事，便停車說：“你叫我啊？”
吳小妹說：“大街混出息啦，騎上了新車，別忘了我們從前還是同事啊。”
王大街嘿嘿笑道：“瞎混混，瞎混混。”
“幹什麼啊大街？春風滿麵的。”
“我回家一趟。”王大街沒說水晶茶杯的事。
吳小妹說：“大街是有喜事吧？大街我跟你說，你那隻水晶茶杯還在吧？就是從前你不當好東西，老拿著喝水的那個水晶杯啊？”
王大街一聽吳小妹也關心自己的水晶杯了，才意識到這裏麵有了問題，說不定這把杯子值錢了，就像那塊水膽水晶一樣，也值個三十萬五十萬的。王大街暗想，果然輪到我王大街時來運轉了，便說：“也沒拿它當好東西，不知放到哪了，也許……能找到……什麼事啊？”
“哎呀，你一定要找到，”吳小妹急切地說：“要不這樣，我跟你一起到你家看看，順便跟你談談水晶杯的事。”
“不不不……暫時我沒空，改天再說吧……改天，我打你電話。”
“反正我也沒事，不耽誤你多長時間的。”
“一隻破水晶茶杯算什麼啊，料子也那麼差，比起你那塊水膽水晶不知差多遠了。”王大街說，“對了，死鬼陳富有的水膽水晶丟了，兩三個月了，案子也沒破，不會在你手裏吧？”
王大街看到吳小妹的臉一下子漲紅了，同時伴著一點慌張。王大街還不知道，吳小妹已經不關心水膽水晶了，更不關心陳富有了，雖然她感覺到，水膽水晶被小任搞了去，但是她始終不說。她記得那天，她和陳富有在辦公室幽會，聽到外間一聲響——那是小任偷聽時發出的。小任是故意偷聽，她知道了水膽水晶在保險櫃裏。小任再和陳富有雲歡雨愛時，趁機下了手……吳小妹覺得她的推理不會有錯，她不知道朱所長為什麼想不到這一點。其實，吳小妹是個聰明人，她從朱所長的問話裏，聽出一些話外話來，再加上鎮長對她好，她還關心一塊水膽水晶和一個已經死去的人有多大意義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