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冒險是值得的,犀角獸的步伐變得更加沉重,速度也減慢了很多,大量的內髒和血液從它的身下澆灑在地上。傭兵方陣也做好了迎接衝撞的準備。可是所有人都低估了一座小山奔跑起來的衝勢有多大,盡管已經重傷,犀角獸依然輕鬆的突破了方陣,然後摔倒在方陣中央。數個傭兵被踩成肉泥,也有人被頂上天空,在驚叫未完時落在地上內髒被摔的攪成一團。驚魂未定的傭兵們一擁而上,本能的把自己的兵刃帶著恐懼和憤怒送進了犀角獸的胸腹。連哀鳴都沒來及發出,巨大的怪獸死去了。
沒有人來得及歡呼,戰陣還是被擊潰了,因為這具巨大的屍體橫亙在中間,幸存者們甚至沒辦法再互相掩護結成新的陣型。克萊德艱難的站起來,麻利的卸掉在翻滾時被磨的變形的護甲。拾起自己的戰刀,抹去上麵被血汙和塵土,露出光潔的刃。戰場不過安靜了一瞬,廝殺又繼續了,隻不過變得更加的慘烈。
現在夾雜在獸群裏零星還有一些衛隊的戰士,他們悍不畏死戰技高超,在野獸們的掩護下殺死一個又一個的傭兵。克萊德此時已經不是很在意戰鬥的結果,自己的小隊全麵陣亡已經是定局。傭兵們此時也算不上是戰士,沒有任何配合和戰法,隻是一個又一個個在這場災難麵前無助的求生的普通人。
自己當傭兵多久了?克萊德突然腦子裏冒出這樣的想法,從出生開始算,快三十年了吧。從來沒見過的親人,把自己撫育長大的老隊長也從不談及自己的身世,隻說大家都一樣都是可憐人。
看著眼前的傭兵有人紅著眼睛奮死戰鬥,也有人連兵刃都拿不穩隻想著逃跑然後被追上撕扯成碎片。誰又不可憐呢?自己心裏清楚老隊長也隻不過是想把自己養大多一個戰力罷了。眼前這些或悲壯或懦弱的人們,總有著自己戰鬥的理由吧。刀頭舔血的生活不是自己想要的,快意恩仇也不是自己想要的。那自己是為了什麼而戰鬥呢?劈開一隻猛獸的頭顱,鮮血混雜著腦髓濺到臉上把他拉回現實。至少別現在就這樣死在這啊!克萊德在心底對自己怒吼著。
戰鬥從黃昏持續到夜晚,克萊德且戰且退,短短的距離裏橫七豎八堆疊的全是屍體。最後一個戰友也倒下了,喉管裏插著一隻角虎折斷的角,胸膛被破開,碎肉散了一地。鮮血從他喉嚨裏湧出,他似乎想交代什麼遺言,但是隻發出咕嚕咕嚕的毫無意義的聲音。克萊德自己孤零零的矗立著,眼睛早已經被淌下血液染紅。
自從犀角獸突破戰陣之後,那隻尼裏就沒有召喚更多的獸群,現在戰場上能站著的東西不多了。克萊德的視線毫無遮蔽的穿過了戰場抵達另一頭,他們的將軍——那隻尼裏也正望著自己。幾隻野獸又嚎叫著衝了上來,打斷了這短暫的目光交接。
隻見對麵一個渾身著甲的戰士虔誠的跪在尼裏身邊,雙手舉著自己的大劍,肅穆莊重仿佛等待受封的騎士。尼裏抬起爪子在劍刃上輕輕劃過將血液抹在了劍上,像是一場儀式,劍身發出暗淡的金色。仿佛完成使命一般,那騎士起身,如山一般的身軀邁著沉重的步伐向克萊德走來。暗淡的銀色鎧甲上布滿刀痕,左胸上的徽記被刻意磨去,殘破的披風綴在肩上,晦暗的紅色想來是塵土和血液染成的。一股冷冽的殺氣騰騰而出,這是個身經百戰的強者。堅毅的目光從麵甲後麵投向克萊德,沒有任何感情,隻是讓人讀出必勝的信念。
“叛教者?!”克萊德這才明白過來到底發生了什麼。不是隻有教會才會用這樣的戰前祝禮,但是隻有教會的祝禮能給戰士這樣華麗又殘忍的光芒。胸口抹去的徽記是他們放棄的信仰,這些被驅逐的人什麼樣的事情都做得出來。該死,怎麼會是教會的事!這樣的渾水為什麼交給我們這些傭兵去處理?!教會在大路上盤踞千年,涉及到不能見人的肮髒秘密多到無法言述,偏偏每件都凶險萬分,對於隻是單純用命去討生活的傭兵來說,麵對這樣的龐然大物去多少都不夠填的。
可是在這樣的血肉戰場上,彼此的身份也不再重要了吧,此刻隻有手中握著的武器能夠訴說命運。
又抬刀斬斷一隻黑色猛虎的雙爪,閃過它的衝勢一腳踢在它側腰上,強烈的衝擊踏碎了它的脊骨。它躺在地上無力的掙紮扭動著身軀,原本的咆哮變成了哀鳴。失去戰力的對手克萊德現在無暇顧及,他知道這次自己肯定走不掉了,跟叛教者扯上關係的,沒一個好下場。
望著三輪月,月光總是那麼柔和又明淨,籠罩著這本該無邊漆黑的夜。手裏的刀握緊又鬆開,“剛才不是才跟自己說別死在這鬼地方嗎?有什麼好怕的。”克萊德小聲的對自己說著。深深吸氣,混雜著血腥和翻起的土腥味的空氣充滿了肺部,再長長吐盡,這是克萊德一貫振奮自己情緒的習慣,也算是自己給自己的戰士祝禮。提著戰刀,踏著屍堆一步又一步的迎著叛教騎士就衝了上去。
兩道身影踏在彼此的戰友屍體上前行,每一步都是生命和鮮血。戰鬥的原因各種各樣,但是奮戰的人們都是卑劣而無奈的竊賊,伺機奪下最終勝利的光輝。二人不過瞬間就交彙,預想的刀光劍影和膠著戰況並沒有發生,更像是一場嚴肅的決鬥,二人都抱著各自的信念揮舞著武器。克萊德的戰刀撕裂空氣,顫抖著發出興奮的嘶鳴。那騎士不閃不避,魁梧壯碩的身軀直挺挺的撞來,一往無前。克萊德渾身是傷,隻能選擇暫避鋒芒,側身轉刀,一刀斬去。騎士幾乎硬吃了克萊德一計斬擊,那本該必殺的一擊。當刀刃觸到騎士的時候克萊德就知道,自己輸了,一切都結束了。太淺了,沒能給敵人足以決定勝負的打擊。現在克萊德明白了,騎士的鎧甲上為何布滿刀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