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此時的江蘇蘇,正在受著某種說不清楚的情感的糾纏。

江蘇蘇猶豫再三,還是拿起電話,撥了一個自己熟悉的號碼。接電話的,竟然是張田地。江蘇蘇說,張老板啊,找一下許可證。

江蘇蘇對許可證說,我中午不回去吃飯了,有兩個同學在我這兒玩,我跟她們一起去吃涼麵。許可證說,你把你同學帶回家來吧,我做了不少菜。江蘇蘇說,不了,我同學才不想見到你們了。我同學都是大美女。我同學怕見你們這些老男人。江蘇蘇這是句玩笑話,可她突然覺得,這時候不能亂開玩笑的,弄不好會露出馬腳。許可證果然說了,蘇蘇啊,你沒事吧?江蘇蘇說,我有什麼事,你管飽你自己就行了,少喝點啊,好了,再見。

江蘇蘇終於鬆一口氣。

江蘇蘇手裏拿著一張紙片。紙片上寫著相目標住的賓館和電話。江蘇蘇是在早上收到相目標的信的。信裏沒有其他內容,隻有這張淺黃色紙片。隻有紙片上的電話號碼和賓館名稱。電話是手機號碼,賓館叫明月賓館,還寫了308,這可能是賓館房間。江蘇蘇從沒聽說過這家賓館,可能名氣不大。江蘇蘇把紙片放在桌子上,放在她眼睛隨時能夠看到的地方。江蘇蘇揣摩著眼前的片言隻語,心裏有一種怪怪的感覺。憑直覺,她感覺相目標就在她的身邊,就在這座城市裏,就在離她不遠的地方。她幾次想給相目標打電話。幾次拿起電話又放下。這張紙片就像一盆火,把她心都要烤焦了。自從鹿市長出事以後,她確實為相目標擔心過。擔心什麼呢?擔心他生意還能不能繼續做?擔心他還愛不愛鹿小麗?擔心鹿小麗還能不能像從前那樣風光地生活?但隨著時間的推移,這種擔心也就淡化了。她甚至很少想起生活中有這麼一個人。那個雨天,相目標的突然出現,又攪起她心中封存已久的往事。原以為,相目標不過是一陣風,吹過以後又會平靜,又會回到原有的生活軌跡,誰知道會在幾天後收到這樣一封信呢?江蘇蘇猶豫著,想給他打電話,可又不知道電話打通後說什麼。是啊,千言萬語的話還不到說的時候。按照通常的道理,江蘇蘇應該恨相目標。她也確實恨過,而且恨得要死,恨得自己都不想活了。相目標甩了她,是用那種下流的方式。她當初恨得咬牙切齒時,對他做人的品質都產生了懷疑。一度,她還賭咒他不得好死。但是當他的靠山鹿市長轟然倒塌以後,她又可憐起相目標來了。相目標是個極度虛榮的人。這點她是了解他的。他找鹿小麗,就因為鹿小麗有這麼一個做市長的父親。他做生意又需要鹿市長這樣的靠山。隻有做好了生意,他才覺得辭職是值得的,他才能人頭狗麵地出入社交場合和上流社會,他才能有臉見那些從前的同事,有資本在他們麵前吹吹牛什麼的。在這個問題上,江蘇蘇的美貌能算得了什麼呢?

江蘇蘇還是撥打了那個燙手的電話號碼。可話筒裏電腦小姐卻提醒她撥的號碼是空號。再撥,還是空號。江蘇蘇覺得這事不可能。他不可能留一個空號給她的。直到這時候,那家叫明月的賓館才兀現出來——原來相目標住在賓館裏。住在賓館裏說明什麼呢?說明相目標已經不住在板水了,說明他是來板水出差或是路過板水,那麼他的手機號碼也就不是本地的號碼,撥打時,應該在號碼前加一個0。江蘇蘇恍然大悟。江蘇蘇撥完長長的一串號碼後,心跳突然加速。電話那邊終於傳出聲音了。天啦,還是那種帶著磁性的男中音。江蘇蘇緊張地說,是我,你好。

他們在電話裏沒說幾句,雙方就都泣不成聲了。這是個危險的信號。江蘇蘇沒有敢放肆,她控製住自己,跟對方說,等一會我再打給你,就慌忙收了電話。

放下電話。江蘇蘇下意識地朝外麵望一眼,她看到小吳和另一個男營業員都在忙自己的事,對她的失態並沒有注意。江蘇蘇一下子癱坐在椅子裏,她感到很累。江蘇蘇開始發呆了,開始胡思亂想了。通過簡短的交談,她知道相目標在三年前就離開本市了,到淮水去了,也知道他已經不搞時裝模特廣告發布一類的空對空生意了,而是注冊了一家房地產開發公司,搞商品房開發,生意做大了。做這麼大生意,憑相目標的能力,沒有人在後麵給他撐腰,是根本不可能的。江蘇蘇一下子就想到許可證給她講的那個流行在民間的段子,抓了一隻鹿,跑了一隻羊,來了猴子更猖狂。跑了一隻羊的楊市長,不是調到淮水了嗎?也是從許可證那裏,她聽說了鹿市長和楊市長非同一般的關係,楊市長還是副處級的時候,是鹿市長一手提拔上來的。鹿市長雖然出事坐牢,楊市長還不至於忘恩負義吧。那麼相目標能在淮水搞房地產,也就輕而易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