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說了,沒有。”
“你手上拿的,是什麼?”
“照片。”
“你還說沒有?”
“有,但就不給你,我隻有這一張。”
“要不這樣,你拿著,拿在你手上,拿到我麵前給我看就行。”
“我回去了。”張小峰退回門內,腳伸出,一勾,門快掩上了。
黑手義有點慌張,他右手伸出,推開了門,左手開始掰翻張小峰的手。
“你幹什麼?”——張小蘭的聲音一到,張小峰眼中的淚就湧出來,跟隨著來的是張小蘭的書包,她一甩手,砸在黑手義臉上:“黑手義搶東西啊,黑手義欺負我們兩姐弟啊,還是不是人啊?害死了我爸,還想害死我們。”黑手義的手就鬆開了,他不怕鎮上人的目光,他隻是從張小蘭的話中聽到了自己不敢麵對的往事而已,他說:“你們既然有照片,就給我看看咯!”
張小蘭推開他,喉嚨已經嘶啞,嘴巴空喊著,發不出聲音,想說的話太多,擁擠著,反而都卡死了出來的路。她把張小峰拉到自己身後,挺著胸脯,護著。黑手義無計可施,隻喃喃說著:“我隻是看看,看看都不行嗎?”張小蘭張牙舞爪,要推開眼前幾乎有她兩倍體重的高大老人:“你想看,就要給你嗎?你算老幾?我跟你說,黑手義,你什麼都不是,你沒那個福分,你已經錯過享福的機會了,不會再有了。我爸的照片,你更不可能有福分看到。我爸不爭氣,我媽不爭氣,我不會,我死都不會正眼瞧你。他們犯賤,去找你,那是他們犯賤。滾,給你自己留一張老臉。”
黑手義看看四周,很多人圍著看,對他指指點點。
張小蘭摸摸弟弟的頭——他的頭發一長就彎卷成波浪,怎麼都捋不直,他頂著一頭波浪,濺起的水花從他眼中滴出。張小蘭把弟弟兩隻手疊到一起,撫摸著,弟弟緊握的手掌在鬆開,瞧準機會,她以最快的速度夾起那兩寸照。張小峰一驚,想奪回已來不及。
張小蘭把照片撕了,她疊著,再撕,疊著,再撕……撕到照片不能更小。張小蘭把碎片往空中一撒,紙屑飛散:“你不是想知道我爸什麼時候死的嗎?你不是要我爸的照片嗎?想知道,到地底問我爸去!我說過了,你沒那個福分,你命太硬,做人太狠,不給人家留後路,我為什麼要給你留?我爸已經死了,但我記得他的臉,你沒機會了。”
她往地上吐了幾口口水:“用我的口水來粘住,撿起來,撿起來。”她扯著張小峰,硬生生拖出張小峰慢了半分鍾才到來的轟天哭叫,掩上的木門也擋不住。
王偉軍從人群中伸出頭,抽抽鼻子說:“見過歹人,沒見過這樣的。幾十歲的人了,欺負沒父又缺母的小孩。我做賊,我也吸毒,可搶小孩的東西,我卻還做不來。今天開眼界了,黑手,哈哈,不愧是黑手,黑手原來這麼來的,對著小孩都下得了手。黑手!真是黑手。還開飯店呢,賣的不會是人肉吧?哈哈,你做的菜,能吃嗎?”
黑手義噴出怒火:“你說誰?”王偉軍打哈哈,搖頭晃腦:“誰應嘴我說誰。”王偉軍蹲下身,一片一片撿著照片的碎屑。周圍口哨嗚嗚嗚嗚,歡快欣喜。
人群中已經有人帶頭鼓掌,帶頭笑出不絕和連綿。
黑手義腦中又一暈,王偉軍撿著照片的碎屑,也撿著黑手義的愧疚與怒氣,刺痛了黑手義最痛的部位,他撲向王偉軍。
兩人扭打出嘶叫和喝彩,扭打出隨風飄起的黃塵和夾雜其中的灰白色的碎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