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七章 絕對色盲(2 / 3)

除了從村民口中零星得來一些關於他“絕世醫術”的事例外,這項“業餘探索工作”,可以說是毫無進展。

事情在五周後才稍有轉機。那天,是我第五次來到那座土廟。

和往常一樣,我小心地沿土階往下走,卻在半路上被一團亂糟糟的東西絆個正著,失去平衡直接滾到了地窖底部。眼前昏黑一片,腳踝傳來陣陣劇痛……作為一個堅定的無神論者,我當時最想喊的居然是“上帝,救救我吧”。

上帝似乎真的聽見了我的呼聲,一雙手很快把我拉了起來,粗啞的聲音說:“那是村裏人剛送的藥草,我忘了你要來了,忘了提醒你了,真對不住……”

他小心翼翼地扶我在台階上坐下,似乎對我心懷愧疚。而我,覺得這事兒隻能自認倒黴,也沒對他有什麼怪罪。

隻是這腿……確實是疼得厲害啊。

“沒斷,隻是扭了下。”黑暗中,他用手輕輕拍了拍我的腿,似乎猶豫著,“你的腿這兒現在是天藍色,可能很疼,卻沒傷到筋骨。剛才的事兒,真是對不住……”

聲音擁擠在這過於狹小的空間裏,聽著瘮人。我被他話裏含含糊糊的意思嚇了一跳,“什麼?”

隱約聽見他歎了口氣,又接著說:“我也不知道。頭痛的人,頭上閃紅光的需要吃那些紅色的草藥,閃紫光的就吃那些紫色的草藥,就能好。肚子疼,腿疼,都是這樣。就把那些顏色的草藥和他們身上不舒服的地方發的光搭配起來,就能治好病。我看見的東西,每一樣都發著光……”

我此刻才反應過來,他告訴我的這幾句話,正是我之前一直想知道的、他那神奇“醫術”的秘密。

我驚喜交加,不由“啊”地叫了出聲。他聽到聲音,以為我是被嚇到了,壓低聲音,有些自責地說:“我不是怪物,不傷人……”

想起第一次的經曆,我怕自己太過激動會惹得他生氣,反過來安慰了他幾句,不敢多問便匆匆告辭,在回去的路上邊走邊整理思緒:之前也有相關的醫學報道,英國科學家找到了一種發光蛋白,它與人體內白細胞免疫時產生的化學物質“自由基”相遇時,會發出藍綠色熒光,以此來檢測標記病源——雖說最終的結果有些類似,但這和他看病的原理顯然完全不同,要知道,他隻需要對病人掃上一眼就能知道病情啊!這種情況,絕對是前所未有。

發光,藥草……藥草!在科技那麼不發達的時期,古代中國人是怎麼研究出那些藥草的功效的?有些中藥的原理,至今無法破解,那麼他們是怎麼知道的?會不會那時候,也有像他一樣的……

如果真是如此,那麼這個醫學界的重大發現,亦會對史學界產生不小的影響——而他,就是打開神秘之門的鑰匙。

電子和原子核組成原子,原子組成物質,按照理論來說,所有物質都具備了發光的條件:電子在躍遷過程中會產生光子。光子的頻率或顏色與電子返回的距離保持一致,不同顏色的光有不同的頻率和波長,可見光的波長範圍是380—780納米,頻率在384—769太赫茲之間。在這個範圍外,波長更長的紅外線與波長更短的紫外線,我們都看不到。

隻是我們看不到而已。

第六次去拜訪,在長時間的協商後,他終於答應走出這座廟,去縣立醫院進行檢查。這件事兒被村民知道後肯定會引起軒然大波,所以我們把接他的時間定在了晚上,隱蔽地進行。

便是今夜了。

那扇破舊的木板被我的幾位同事小心搬開,咯吱作響,黑暗就這樣無遮無攔地暴露在我們麵前。一隻手用力撐在門框上,遮住了貼在那裏的神符,有人彎了腰在努力地往外掙——他抬起臉時,盡管做足了心理準備,我還是嚇了一跳。

他從外貌上看也就三十出頭,因為長期生活在黑暗裏,有著蒼白到病態的皮膚,一雙眼睛很大卻總是眯起來,長到嚇人的睫毛烏壓壓的一片,在慘白的月光下很是詭異。

我對他的容貌陌生,他對我倒是熟知已久,徑直衝我們這邊點了點頭,算打過招呼。

我說不清自己此刻的感受。幾天來,通過和這裏的村民進行“有意的”閑聊,我得知了很多關於他的情況。

他父母都是村子裏的人,是遠房親戚。結了婚後,沒幾年家裏莫名其妙地發火災,兩個大人都丟了命,隻留下一個孩子。孩子親戚嫌他是災星不願意收養,是原先住在村頭破屋的老和尚將他拾了回去。他小時候和一般人無異,也在村子裏的學堂念過書,隻是七八歲時突然得了怪病,怕光怕得厲害,村子裏的人漸漸就有些猜測,小孩們也被教導著不要和他多來往。等老和尚圓寂後,壓抑已久的恐慌洶湧而來,村民們指指點點,都說他是“見不得日頭的妖怪”,湊錢請了道士來降妖——就是那道士給他灌下的“聖水”,生生毀掉了他的嗓子,讓他的聲音永遠粗啞難聽。

將他五花大綁地“收服”後,大家又建了這座土牢——到底是民風淳樸了幾千年的地方,沒有狠心把他趕盡殺絕,隻是把人關在這裏,還輪流送飯菜。隻是後來,他竟能看出來者身上的疾患、指點著就能讓人康複,天長日久,前來求醫的人多了,這土牢也變成了土廟。

這便是人,尋著自己害怕的東西就群起而攻之,排除異己時毫不猶豫,看見明晃晃的好處時利用起來亦毫不猶豫。這便是人,再善良的人也是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