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連自己都無法放過……”掐了掌心,蕭冷兒聲音力持平靜,“聖界這一年勢如破竹,軍心大振,達成前所未有的上下齊心。無論我如何待你,能從你手中得到什麼,沒有另外一支無堅不摧的力量為後盾,我也不敢貿然行事。”
怔怔瞧她,庚桑楚半晌道:“你和扶雪珞都說了些甚?”
“……我告訴他,這一年務必要與紫衣十八騎在一起,不可貿然行事。你我一統天下之日,才真正是他們行動之時。”
“現在是不是該我掉過頭來請求你了?”庚桑楚自嘲笑道,“要你在我身死之後,對我教友手下留情,不可虐殺?”
她沒有答話,他良久柔聲道:“我知道你不會的。你表現得再冷酷,內心總也還善良。後來這幾年你什麼都沒學會,就學會了騙人。”
臉上一絲表情也沒有,蕭冷兒道:“你問完了沒有?”
上下瞧一瞧她,庚桑楚竟笑出幾許安慰:“你果然……還是有恢複功力的法子。”
冷冷看他,蕭冷兒聲音更冷:“除掉那‘心鎖’的鑰匙,難道不是你有意留給我?”
“你問完了,如今該輪到我問了。”
雙目瞬也不瞬瞪著他,充滿恨意與絕望,蕭冷兒一字字道:“我不是在與你做戲,我再也不與任何人做戲。我問你的事,你最好也老老實實答我,否則就算追到地獄十八層,我也絕不放過你!”
庚桑楚笑容充滿苦澀。他倒當真算錯一回,他是太高估她還是低估了自己在她心中的地位?竟以為她此時至少還能保持理智清醒。暗中搖頭,庚桑楚向扶鶴風道:“扶盟主,我如今想逃也逃不脫了,想來諸位看熱鬧也該看得夠了,勞煩你……”
“不必。”打斷他話,蕭冷兒硬聲道,“你我之間恩怨糾纏,總該算個清楚。今日我能將算計一年的東西統統拋諸一旁,你難道不能?”
事到如今她竟還要區分天下和她在他心中的地位。搖一搖頭,庚桑楚無奈歎道:“你問吧。”
“解咒之事,你從何時開始打算?”
“我娘親死後,將這副擔子交托給我,但我從未打算屈從於所謂的命。”庚桑楚淡淡道,“我一直設法尋找有關‘禁魂’的施展和破解之術,總算天不負我。要說我真正打算以身試術,那是三年前……我害死你爹娘,親眼看著你生不如死的那一天。”
她看著他:“為什麼?”
他亦看著她:“我一生……毫無所求。二十歲以前,我命中無所念,無所盼,因我明知老天不曾給我這機會。可我遇到了你,你給了我太多,叫我難以承受,也無以為報。我一生之中,再沒有誰比你更令我愛慕,可我卻傷你至深。我知道你恨我入骨,我總想著,除了死我能不能另做一些更叫你解恨之事,叫你……還能念著我不恨我之事。後來我想到,若能解了蕭樓兩家受累百年的怨咒,那你是不是能好受些。”
她還在看著他,癡的恨的怨的痛的:“拱手河山……你又從何時開始打算?”
他道:“三年前你就在我眼前轉身離去的那一天。”
蕭冷兒頹然後退,一張臉灰敗如死。
“很可笑是不是?”庚桑楚笑一笑,卻頭一次笑得比哭還不如,“就在那天早上,我還以為自己能選的從頭到尾隻有一樣,為此我已決意背離一切。可我將你害成那樣了,原來我所做的一切都是錯的,全錯了。”
呻吟一聲,蕭冷兒軟軟跌坐在地,麵上早已淚水縱橫:“婚禮上擄走我的那一天……你早已打算好了……比我打算得更早……”
在她算計著要從他手中奪取天下的時候,他已更早計劃著要將二十年籌謀得來的江山拱手相讓。
他……怎能如此殘忍待她!
他說,你會高興麼?
他說,從此她就是你們的當家主母,就算我不在……
他說,生則同眠,死則同穴……
瘋狂的痛覺中他的聲音遠遠傳來:“……我沒想過要瞞你。從一年前開始,你的那些打算,你做的事,你樣樣做給我看,我什麼都看得清楚。你要我的態度,我便給你……”
聲音忽然頓住。他見到她抬頭神色,刻骨的恨意和滔天的怒意。
良久她輕聲道:“其實你從未替我想過吧?哪怕一瞬間。”
庚桑楚呆住。
“就算一瞬間……也不曾有過。”她聲音還是那樣輕,卻含了刀鋒一樣的尖刻,“曾經我有多麼的愛你,後來我就有多恨你。恨……我以為我分得清,但其實我不能,我每時每刻都活得像個兩頭分開的不知道什麼東西,像個瘋子!這一年我都在試探你,我為何試探你?隻因我想要你的態度?想看看你會不會任由我胡作非為瞞天過海到最後奪取你的一切?就因為這樣?”
慢慢挪近,她雙手伸進牢攔,慢慢卡上他的脖子,用上她全部的力氣:“我隻想看……你是不是真的已能放下這一切了。你說我死之日,你怕也不能獨活了,‘生則同眠,死則同穴’。我知道不能信你,你隻會一次次騙我、害我……可我忍不住又想要信你了,想著再信你最後一次。你說,庚桑楚你說,你怎麼會……負我至此,你怎麼會負我至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