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個月下來,本來就很瘦的綠綠老師更瘦了,按徐白同學的話來說就是:快要扁成一張紙了。
這一天正逢他護導,就是戴著紅袖套站在操場上看著學生們課間活動,防止出事。
綠綠靠在操場護欄邊,很累,那種勞累從骨子裏一點點滲透出來,手腳都是軟綿綿的。
蘇劍老師陪他站著,跟他閑聊。
蘇劍說:“你這樣不行的。這樣下去,你的學生隻在你的麵前裝老實,離了你就要翻天,因為壓抑嘛,他們會更強烈地想找發泄的方法。再說,這樣子你自己也吃不消,勞心勞力。”
綠綠低頭笑。
綠綠老師何嚐不懂得這個道理,對待這樣特殊的班級特殊的學生,輸比堵好。
可是,原來就是歡騰的水,叫他用什麼方法來輸導?在內心深處,他其實比小孩子們更加發怵。他怕他們。
怕得很。
一個孩子,對於老師來說,不過是五十分之一,因為每個班平均有五十個人,可是,對於一個家庭,就是百分之百,他們的前途,統統壓在他的肩上,綠綠老師不過是個二十來歲的大孩子,他連自己的命運尚且承受不起,這責任太重大,有時會讓他喘不上氣來。
勞力勞力不算,還要破財,還要獻身跳舞,哦喲,麵子裏子全搭上。
蘇劍說:“慢慢來,一點點放手,再說,你也管不了他們一生一世。”
“嗯!”綠綠點頭。
蘇劍說:“對了,那天早晨會,你們班在鬧什麼?那麼大動靜?小孩子都笑翻了。我們在樓下都聽得見。”
“那個……嗬嗬嗬。”綠綠自己也笑。
那天拿了流動紅旗,同學們請綠綠老師履行諾言,跳健操十八式。
綠綠老師真是爽快,活動活動腿腳便跳將起來。
真如綠柳迎風,動作也可以如語言一樣有幽默感,可愛跳脫如寶尼兔,同學們都笑瘋了。
綠綠想,幸好沒有把那些招式的名稱說給他們聽,不然,連房頂都要掀了去。
這些天來五四班真是順風順水,前所未有啊。
唯一一個例外就是羅奇不幸在課堂上把巴巴拉在了褲子裏。
綠綠是前不久才知道,原來羅奇根本不是什麼略微弱智的問題,說起來,羅奇也挺不幸,他生下來就是腦癱,治療了很久,才勉強能站起來行走,常常走著走著就無故摔倒,他不是故意的,綠綠知道,所以,綠綠拉他到廁所,問廚房師傅要了熱水,盛在大鐵桶裏,替他一點一點地擦洗,請門房許師傅從超市現買了一套內衣褲給他換上,許師傅有一個女兒,他拿出一條女兒的牛仔褲給羅奇換上。綠綠又替他洗了弄髒的褲子。
這天中午,綠綠繼續站在操場上護導,蘇劍過來問他:“為什麼你中午沒有吃飯?”
綠綠沒回答,卻問:“蘇劍,你聞聞我身上臭不臭?”
蘇劍果然湊近了,在綠綠的肩上細細地嗅來嗅去:“不臭不臭。臭也沒關係,我那兒有香水借給你噴!”
“哦?”綠綠斜眼道:“你一個大男人怎麼會有香水?哦,看來是董姐姐送的?”
“董姐姐”是蘇劍老師新近交的女朋友,長得秀氣如明星董潔,所以綠綠就把人家叫做“董姐姐”,她也是一位老師。
蘇劍憨憨地笑。跑了。
綠綠站在操場上。
類思有很好的植被,操場周圍是幾株槭樹。
到了秋天,槭樹的葉子轉為深紅,陽光裏透亮紅豔,鮮色欲滴。
綠綠老師仰頭靠著槭樹閉上眼休息,深秋的陽光已經不那麼火熱了,很暖,又不刺目。
睜開眼時,綠綠發現自己眼前圍了一圈一、二年級的小豆子,人手一塊薄薄的豬排,一邊啃著一邊看著他笑。那是今天中午的主菜,孩子們拿它當零食。或許,他們拿綠綠老師當佐菜的香葉了。
綠綠撮起嘴,用手指將眼角推得吊上去,做一個鬼臉。
在大學裏,師兄師姐們都說他這樣看起來特別象一隻小狐狸,還是聊齋裏成精的那種。
小豆子們高興壞了,綠綠張開雙臂飛跑,小豆子們小瘋子一樣圍著他打轉追著笑著。
很快就要期中考試了,綠綠做為五四班班主任,當然會操心他的小蠟燭們的成績。
但讓他沒想到的是,在期中考試之後,他居然被“四大金鋼”算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