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啊……”
元珠望著沐浴的清水閣四周的花草樹木,有杏花、桃花、石榴花、迎春花之類的花卉,色彩斑斕,夾雜其間。新譴來服侍她的丫鬟翠衣和雪陌都以為元珠喜歡這些花卉,介紹了一番當初韋堅是怎麼親自挑地點植花樹的過往後,元珠暗暗讚歎,看起來韋堅的數理不錯,真沒想到啊。
她也是學過數理的人,一看就知道這些花樹按六十四卦方位植成。隻不過不是為了防禦,而是為了調整風水和好看。於是重重花樹點綴其間,與其餘四季樹木交相掩映,蔥蘢嬌美,不過於繁華也不單調,就如一塊翠錦上繡的精細花紋,繁雜而不失章理,映襯之下,越發顯得華美逼人。
她不習慣翠衣和雪陌連沐浴都要伺候她,幾番推辭後才得以自己在清水閣中沐浴完畢,回到石台上,換上翠衣和雪陌給她的衣裳。
淡紅色半臂儒衫,杏紅色儒裙,裙上點綴著淡白色的點點花瓣。
粉白縐紗的長長披帛飄曳至地,她隨著兩個丫鬟到了韋堅讓她住的綠綺閣裏麵。她跨進門內,望著寬闊的房間,黑漆的柱子,輕吸了一口氣,然後隨著丫鬟右繞過五間,走過桌椅屏風,來到一扇敞開的房門前。這裏便是臥室。
寬闊的室柱有六間,桌案,茵褥,珠玉帳後雕花精致的檀木床,鋪著花錦地衣。以銅鑄作人形的燈奴竟有六盞。她隨著丫鬟們走向床對側的梳妝台,大大的銅鏡,泛出明黃的氣息。她一邊往那邊走過去,一邊望著各個柱側的燈柱燈台,若是全部燃起來,夜晚一定亮如白晝吧。
她過去嶺南的家裏,所有的房間加起來也不過隻有這間臥室大。她坐到碩大的梳妝鏡前,不知道內心是什麼感受。怔忪中,依稀感覺到,翠衣把她剛才鬆挽起的發髻披散了下來。然後她看到了梳妝台上的各色小瓷瓶,翠衣拿起象牙梳,雪陌打開了一個小抽屜,她看到了裏麵琳琅的發簪和飾品。
頭發還有些半濕,披肩瀉下,幾近委地,猶如黑綢一般烏黑光滑。
她望著鏡中的自己,想著曾經的母親,自出生以來,便一直生活在這樣的環境裏。她是如何跋涉千山萬水到的嶺南,在那逼仄簡陋的茅屋裏把她養大。
也不知道曾經母親住在這棟宅子的時候,有沒有來過這個綠綺閣……
看著雪陌不停的在各個抽屜裏找首飾,元珠回憶了半晌,望了望雪陌,不禁也有些好奇:“為什麼這裏有這麼多的首飾?曾經是誰住在這兒啊?”
“這是剛才千紅姐姐派人送來的。這綠綺閣已經有好些年沒人住了,昨天才收拾出來的。這些首飾是以前大人為夫人們打造的吧,不過還沒用過呢。”
“那打造那麼多作什麼……”
雪陌笑笑:“二公子也不是個捺得住寂寞的啊,他也會為那些天香閣的姑娘和嬌雀苑裏的伶……”
“雪陌!”翠衣瞪了她一眼,一下子打斷了她的話,雪陌立即閉嘴,一張臉隨即通紅。
但元珠還是聽到她的話了,隨即一怔。
因為知道翠衣和雪陌不會多說,所以她也未多問。怔怔的回過頭去,她疑惑的輕喃了一聲:“他不是說這府邸裏隻有他一個人住的嗎?”
井懷閣是韋堅的書閣,時常在此批閱文卷查閱書目。閣名取自駱賓王的“泄井懷邊將,尋源重漢臣”。此刻井懷閣中敞開著所有的門窗,黑色的窗欞倒映著婆娑樹影,紗簾輕飄。閣間寬敞,韋堅坐在閣內北牆的書案前,書案有方丈之寬。其後便是雄鷹丹青屏風。衽席鬆軟,燈盞環侍,牆麵陳列槅子書架,盡數古董珍玩、竹簡文簿,琴簫刀劍也放了幾把,書案一側伸手可及之處,也放了一把唐刀。整個室內物品雖多,但布置之人有一雙妙手,於是並無淩亂之態,井然有序,也空出了相當大的空地。
韋堅身上已換了一件銀底藍蟒錦袍,坐於茵褥之上。膝頭伏有一隻小豹,正乖巧沉睡。書閣內,一名文士慢慢徘徊,還有兩名文士坐於閣內兩側。韋堅輕輕的撫摩著小豹的腦袋,柔軟的皮毛自指間輕輕滑過,問:“那薑姑娘究竟是何意圖呢?”
正在徘徊的那名文士名為賀詮,此刻沉吟了一會兒,左側端坐的文士張頌便抬起頭:“屬下想……那薑姑娘或許是……想要試試您對易姑娘,重視幾分?”
韋堅之所處正對大門,元珠由雪陌翠衣帶著前往井懷閣,遠遠地便看到了坐在書案前的韋堅。知道他在議事,也不便去打擾他,便離開門邊,
韋堅剛對他們將這幾日從昭義到兗州再到長安的種種情形敘述了一遍。其中種種疑點也都提了出來。此刻聽到張頌如此之說,韋堅的眼中劃過一抹疑惑的微光。
“您不是說過,薑姑娘的樣子看起來,也不像是就此罷休的模樣嗎?那麼,在她逃離的目的已經達到之後,又何必要把易姑娘帶到長安來?”
“先生說得有道理。但是,既然是為了試探韋某,為什麼不用其他更直白的辦法呢?”
張頌微微一笑:“據屬下想,一是有察哈爾公子的事例在前,怕做得太直白了,反而弄巧成拙。二是……對大人也有顧忌之意。”
韋堅的麵色一沉,想起那日晚上他和康明一起等元珠,然而她卻遲遲不歸的身影,心下一顫,然後繼續問:“那先生覺得……今後易姑娘,會不會有什麼危險?”
“這很難說。”張頌回答道,“最近幾日應該盡量避免易姑娘單獨出門。”
元珠剛才已經看到了在堂內慢慢徘徊的賀詮,此刻走到了一旁周廊上,心想等他們議罷事再進去,但想起賀詮也有些奇怪,便轉頭問兩個丫鬟:“剛才那個人是韋堅的朋友嗎?”
“不是。是二公子的心腹、謀臣。”
元珠望向翠衣,目光微微一閃,失笑道:“原來他也有謀臣。”
翠衣微微一笑:“二公子是有雄心抱負的,怎麼會沒有呢?如今長安官宦之家,哪個大人府中沒有出謀劃策之士?要不是二公子公事忙,還要再招納門客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