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排侍衛在我的身邊散開圍成一個扇形,將我擋在中間。孫參將快步走過來,探身搭了搭許姑姑的頸脈,然後滿臉遺憾地朝我搖了搖頭。“娘娘,起來吧。許姑姑她,已經去了。”
我眼神渙散,抬起來茫然地看著孫參將:“已經去了?你在胡說些什麼呀。”我的聲音不由自主地尖利起來:“還不快去傳太醫,去傳太醫呀!”我緊緊地摟住許姑姑,全然不顧鮮血已經滲透了我的外衣。
“娘娘,許姑姑已經死了!”孫參將聲音雖然低沉,但是卻堅定地不容反駁。他滿眼痛心地看著我,又殷切地喚了一聲:“娘娘,您要節哀順便!現在是最需要您堅強的時候啊!”他向不遠處的洛兒使了個眼色,洛兒和另一個宮女疾步走過來,試圖要將我從血泊中拉起來。
我扭著身子掙紮著:“許姑姑沒有死,她的身子明明還是熱的。你們在騙本宮,在騙本宮!”我早已是淚流滿麵,倔強地死命沉著身子坐在地上,不肯起來。仿佛許姑姑的生死與否全部取決於我,隻要我不放手,那許姑姑就還有一線生機。洛兒和另一個宮女一邊一個揪著我的胳膊,但是我不知從哪裏來的蠻力,他們無論如何也不能將我拉起。
“娘娘,微臣得罪了。”話音剛落,孫參將將手中的劍放在一側,徑直走到我的身後。兩手使勁扯開我抱住許姑姑的胳膊,然後抄在我的腋下將我騰空拽起,“洛兒,你抱住娘娘的雙腳,將娘娘抱到臥榻上去。”看到他的舉動,洛兒也不禁一怔。作為天子的後妃,是為天眷。除了皇帝以外,其他男子是不能和我們有肌膚相觸的。孫參將這麼一抱,已經犯了死罪。但是現在滿目血腥,洛兒也隻不過是一時的遲疑,便照著他的話做了。
被他這麼抬起,我反而停止了掙紮,淚水像是從一尾永不幹涸的泉眼湧出一樣,迷蒙了我的眼睛。我拚命地想睜開眼睛,不讓許姑姑消失在我的視線中。但是許姑姑瘦弱的身影靜靜地躺在已經呈暗紫色的血泊中,像一顆斜斜劃過天際的流星一樣慢慢消失在我的眼簾中。
我被小心翼翼地放在臥榻上,孫參將起身要走,我一把拽住他的衣角:“東易”我第一次叫他的名字。許姑姑不在了,這個時候他是我唯一可以依靠的人了。我像是被人卡住喉嚨一樣,聲音啞啞地壓在體內。我艱難地說出:“許姑姑是不是再也不會回來了?”我臉色蒼白,滿身的血漬,司徒家族的皇後落得今天如此狼狽的境地,任是誰都沒有料到吧。
孫參將輕輕地跪在我的臥榻前:“娘娘,死者已已矣,存者當自謀!”他的聲音輕柔地像是鄉間涓涓流過的小溪,像他這樣一個武將,若是以前,我很難將他與和風細雨的溫柔聯係起來。可是現在仿佛他天生就應該是這個樣子,我在他低柔的聲音裏,慢慢地平靜下來。
“據微臣推斷,能夠在宮門關閉之後還能夜闖昭陽殿的,此人必定是身在宮內之人。現在各處宮門緊閉,微臣也已經加派人手巡邏各處,但是仍不見他的蹤影。微臣以為此人很有可能正躲在某個殿中。微臣懇請娘娘下旨,允許微臣帶領禦林軍搜查各個宮殿,為娘娘掃除禍害,為許姑姑報仇。”
他最後一句話終於觸動到了我。為許姑姑報仇!許姑姑為了救我而死,我決不能讓她白白犧牲。我霍的一聲猛然坐起,連孫參將都嚇了一跳。“洛兒,替本宮洗漱更衣。本宮要親自前往各個宮殿參與搜查!”說話間,我已經下床尋找鞋子:“這個仇本宮要親手替許姑姑報!”
短短一炷香的功夫,我已經整裝完畢。我一身全黑的衣裙,不施脂粉,素麵朝天。眼睛仍然是痛哭過的紅腫,嘴唇雖沒有胭脂的點綴,卻因為剛才強忍住想哭的衝動而被咬得鮮豔欲滴。我緩緩走過前殿,許姑姑的屍體已經被移開,剛才她躺著的地方在暗黑的血漬中留下明顯的一灘空白印跡,讓我產生一絲的恍惚,仿佛剛才什麼也沒有發生過,許姑姑隻不過是在某個角落為我的事情而奔忙著,不一會兒就會回到我的身邊,輕輕地喚我一聲小姐,然後催促我在睡前將燕窩羹趁熱喝下。
我在那灘血漬前不由自主地聽了下來,癡心地等待著那一聲我如此熟悉的呼喚,我摒住呼吸靜靜地等著,仿佛時間在這一刻停止不前。
“娘娘”孫參將在身後輕輕地提醒著,順手將一件寬大的裘皮大氅披上我的肩膀:“事不宜遲,娘娘,我們動身吧。”
我留戀地回望了一眼昭陽殿,許姑姑剛才為我篦頭的梳子仍然躺在地上,還有那把浸滿獻血的燭台。我在心裏決絕地說道:“許姑姑,嘉兒向你保證,無論是誰,嘉兒一定讓她為你陪葬!”
皇宮裏三步一崗,五步一哨,滿目望去都是禦林軍的士兵。一隊隊的士兵舉著火把在各個宮殿外巡邏著,看見我和孫參將走過,所有士兵紛紛行禮。
“娘娘,您看我們先查哪個宮殿啊?”孫參將身邊的李校尉上前詢問我的意思。不愧為訓練有素的禦林軍精英,他身後跟著滿滿百來人,卻安靜地如同隻有一個人在行進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