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母親殘忍地傷害揭蓉,柴鬆內心很複雜。母親肯定是不對的,這毫無疑問,可他又忍心責備她麼?即使她不對,也總是為了他好。而且,母親也是受害者!父親出軌了,母親一個人孤獨寂寞,還無處傾訴,這滋味好受麼?揭蓉離開了他,父親背叛了母親,他覺得他和母親體會著相同的痛苦,隻是母親的痛苦已經幾年了!為什麼會有這些痛苦?是誰製造的?誰?
是父親!
柴鬆把痛苦的根源歸結為父親。他認為,若不是父親尋花問柳,母親也不會這麼痛苦,也就不會把對寡婦的怨恨,移情到揭蓉身上,揭蓉也就不會離開他了。說到底,一切苦痛的根源,都在父親那兒!父親能做這些壞事,都是因為權力,他手上的權力,他坐的那個位子——縣委書記!
“縣委書記的兒媳婦不可能是一個瘸子!”
柴鬆再次想起這句話,他忍不住罵道:“什麼狗屁‘縣委書記’,見鬼去吧!別說區區一個‘縣委書記’,就是一個市委書記,省委書記,又怎麼樣?揭蓉也會視為糞土!爸若不是縣委書記,媽也不會如此看重麵子,也不會硬生生地拆散我們。就是這狗屁縣委書記的位子,讓揭蓉受了汙辱,讓她離開了我。”
柴鬆對這個職位充滿了仇恨。
柴鬆在家考慮了幾天,他再次有了舉報的念頭。這個念頭剛剛萌發,他就想到上次舉報的事。在閻老師的指導下,他曾進行了深入的反省,最終認識到自己錯了,並打定主意,再也不為正義舉報親人。到底該怎麼辦呢?柴鬆一時拿不出主意。他想過找父親談談,如果沒有那場衝突,柴鬆早就這麼做了。自那之後,柴鬆就覺得,他們雖然和好了,但多了些生疏和客氣,不能完全坦誠相見,在這種情況下,直接談話可能會帶來更大的衝突。
在左右為難的時候,柴鬆偶爾也會想到,這次與上次有所不同。上次舉報是為了正義,而這次呢?是為了親人、戀人和正義!經過上次的反省,他認可了一種常識:親情大於正義(親情>正義)。但現在,兩邊的內容不一樣了:一邊是對母親的愛,對揭蓉的愛,再加上正義,另一邊是對父親的愛。他認為前者遠遠大於後者(揭蓉母親正義>父親)。他曾發誓說,不能為正義舉報父親。但現在,他還是有了舉報的想法,而且他覺得這並未違背誓言,因為他不僅僅是為了正義。
他的想法很簡單,隻希望上級能幹預一下,讓父親不再找女人。他也打算好了,這次隻舉報生活作風問題,絕對不提經濟問題。他認為,這既可以在保住尊嚴——不用蹲監獄——的情況下,將父親從情欲的泥沼中拉回來,又可以讓父親受一點處分,離開縣委書記這個位子。柴鬆相信,隻要上級知道父親的生活作風問題,肯定會做出降職之類的處理。
他認為這不是出賣,而是拯救,拯救迷失的父親,拯救墮落的靈魂!
他寫了一封匿名舉報信。他把信裝進一個白色的信封,再用黑色的簽字筆,在信封上寫下了市檢察院的地址。信封是白的,字是黑的,一眼看上去,黑白分明。第二天一早,柴鬆就把信發出去了。柴鬆相信,這封黑白分明的信,不久就會起作用,父親不久就會降職。這未來的降職處分,已經被柴鬆當作是,他和揭蓉之間的已經夭折的愛情的祭品。他就是要用父親的降職,向死去的愛情獻祭,為那句刻薄的話贖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