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柴鬆沒有了哭聲，他的身體也不再顫動，李愛蓮先抹去了自己的淚水，再放開柴鬆，去給他倒了一杯水。一番痛哭下來，柴鬆對揭蓉的思念雖然絲毫不減，但顯得輕鬆了好多。李愛蓮把水放在那個寬大結實的玻璃茶幾上，再去看柴鬆，覺得他依舊消瘦，臉色依舊蒼白，但眼睛靈活了一些，整個人也開始有了一點生氣。
離晚飯時間還有一個多小時，但李愛蓮擔心柴鬆餓壞了，趕緊讓保姆燒了幾個好菜。或許是好久沒有吃到好飯，或許是旅途上太餓了，或許是大哭了一場，柴鬆狼吞虎咽地飽餐了一頓。吃過晚飯，李愛蓮讓保姆收拾餐廳和廚房，她把柴鬆拉進房裏，關上門說話。柴鬆坐在自己的單人床上，李愛蓮搬了一隻黃色的方木凳，坐在柴鬆麵前。
李愛蓮關切地問柴鬆：“發生什麼事了？”她其實已經猜到了八九分，她這樣問隻是想確認一件事情，一件她一直期待的事情。
柴鬆坐在單人床上，低著頭，用手指絞著有藍白格子的床單，絞了一會兒，因為不願母親擔心，他終於開口了：“其實我沒生病，也沒有哪兒不舒服。如果硬要找出一個不舒服的地方，那就是我的心。是的，是我的心！我心裏一直很難過！揭蓉離開我了，無緣無故地離開了，讓我很難過！她離開我，就已經夠殘酷了，她還這麼絕情，留下一張紙條，說走就走了，無緣無故，無聲無息，連一個挽救的機會也沒有！連一句解釋也聽不到！我費盡心思去揣測，我到底做錯了什麼？竟然受到這樣的懲罰！可是，她一離開，我就變得失魂落魄，哪能想出什麼頭緒來？沒頭沒腦的思索，沒有希望的等待，漫無邊際的思念，我就瘦下來了。媽，你說說，你說這是為什麼啊？上天對我如此不公！”
柴鬆說完了，就抬頭去看母親。他剛進屋的時候，發現母親衰老了很多，那還隻是一個籠統的印象。這會兒再細看，他發現母親頂著花白的頭發，灰暗的臉上皺紋很深，身上穿著厚重的深紫色羽絨服，卻仍然遮不住單薄。又是一陣心痛的感覺！柴鬆當然明白，人都是會老的，但柴鬆認為，衰老應該是自然的。有些人即使老了，隻要有健康做底子，是自然的衰老，頭發白得自然，皺紋皺得自然，皮膚鬆弛得自然，一切都合乎大自然的法則，也還有一種老年人的美，寧靜，安詳，慈善，富態。而母親的衰老，一看就知，是一種病態的老，好像是因為身患大病，加速了她的衰老。
柴鬆看到母親的病態，又趕緊振作起來，安慰母親說：“媽，你放心吧，這事已經過去了，我好多了。隻怪我一直憋著，今天哭過一場，就輕鬆多了。事情已經發生了，想也沒用，我一定會坦然地麵對，理智地處理。媽，你也要注意身體啊，千萬別為我擔心，我很快就會邁過這道坎。有句話說得好，大丈夫何患無妻！媽，你就放心吧。”柴鬆說這話時，還惦記著揭蓉，到底有些底氣不足，尤其是那句“大丈夫何患無妻”，連他自己都覺得很勉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