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康大畢業生中，流傳這樣一種說法：求職的過著狗一樣的生活，保研的過著豬一樣的生活，考研的過著豬狗不如的生活。李健本來可以過豬一樣的生活，但他的目標是銀行經理，也隻得和嶽上風一樣，去過豬狗不如的生活了。這六條“狗”裏麵，最懶惰的就是柴鬆，他依然沒有自己的計劃，總是跟著大部隊走。看別人做了簡曆，他也去做簡曆，看劉信西裝革履的，他也去買了套正裝。
隻有實習這件事，柴鬆堅持了自己的想法。哲學係畢業生的實習，采取自願原則，可以自己聯係單位，也可以去哲學係聯係的單位，但必須在這個學期內完成。係裏聯係的單位是康州市政協，柴鬆不願去這類單位實習。
12月16日，柴鬆回家了。學校要求畢業生，必須在元旦之前，把實習報告交上去。柴鬆既沒有去市政協實習，也沒有自己聯係單位，就想通過父親的關係，開張實習證明。由於揭蓉的離去，柴鬆整個暑假都沒回家，也就是說，他快有一年沒回家了，沒見到父親了。母親曾去康州看病，他見過一麵，但那也是五一前後的事了。
柴鬆在黃昏時分到了家門口，他按響了門鈴。開門的是李愛蓮，她第一眼隻看到，有個人站在門口，背著光，形成一個有點模糊的剪影。
“媽。”
李愛蓮如夢方醒，她把柴鬆拉進屋裏，打量了一番，仍然不大相信，眼前的年輕人，竟是自己的兒子！除了李愛蓮從未見過的平頭，柴鬆顴骨突起，臉色蒼白，神情呆滯，要不是眼睛偶爾眨一下，還真會被當成一尊塑像。與五一那時相比，簡直是判若兩人啊！
在柴鬆眼裏，母親的變化也很大。最近一兩年，柴鬆每次回家，都覺得母親的身體江河日下。隻是這一次，母親更顯衰老，讓他還誤以為是大姨媽來了——大姨媽大母親六歲，除了比母親瘦很多，老一些，各方麵都挺像。
母子倆半年沒見，一見麵就發現，彼此瘦得厲害，都有了同病相憐之感，兩人不約而同地問道：“你怎麼了？瘦了這麼多？”但兩人都顯得心事滿腹，誰也沒回答。柴鬆放下背包，坐在了那個霸氣十足的組合沙發上。
過了一會兒，李愛蓮輕描淡寫地說：“還是老問題，睡不好，吃不香，人就瘦了。”
說完，她又問柴鬆：“你是怎麼了？快說說！生病了麼？是哪兒不舒服？要是不舒服，就得趕緊去醫院啊！”
柴鬆半晌沒說話，李愛蓮又追問幾句，他突然哇的一聲，大哭起來。自揭蓉離開後，他隻在葡萄架下重遇揭蓉時，流過眼淚，但也沒像這樣大哭。一哭起來，又想起種種傷心事，啼哭更難停歇。在李愛蓮的記憶中，兒子這麼大哭，都是十多年前的事了。她站在柴鬆正前麵，有些手足無措，隻能簡單地勸他別哭。誰知不勸還好，一勸他就哭得更厲害了，不僅聲音更響亮，而且身體也隨之抽搐。
李愛蓮再也不勸了，她把柴鬆摟在懷裏，雙手在他頭上摩挲著。她這時似乎已經知道，柴鬆為何這麼傷心了。她心疼地說：“小鬆，想哭就哭吧，哭出來了，會好受一些。”她說這話的時候，自己也在默默地流淚。柴鬆就這樣哭著，淚水沾濕了母親的綠棉襖，他這半年的委屈和傷心，都隨著這淚水傾泄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