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星如荷花般開滿天堂/荷花如夢幻般蓋滿池塘/夢幻如蛙聲般蕩滿小院/蛙聲如夜色般飄滿故鄉。”
詩人把歲月看成是一壇陳年的醇酒,時時用一個意境、一幅畫、一個故事和童話,思考並品味著生活和生命。《思想花束》《短詩一簇》均是哲理組詩。《故鄉》這樣寫道:“從一枚落葉中/我看見了故鄉/仿佛年老的父親/坐在門前的棗樹根上。”作者不僅僅濃烈地懷念著故鄉,似乎還暗含了對生命的歎惋。《石榴之歌》:“多少心事/包著‖多少家事/藏著‖多少往事/酸著。”小小的石榴,它詮釋了人及人生。《歸位》:“把天空/還給翅膀‖把山崗/還給森林‖把月光/還給遊子‖把眼淚/還給靈魂‖把人心/還給良心。”為讀者創造了一種理趣之美。《感謝生活》,就是感謝生活對我們的精神和思想的豐厚饋贈。
作者還創作了一些可以朗誦的“紅詩”,讚頌了企業集團、家鄉、我們的黨和祖國,這是一位詩人應有的品格和責任。例如《草鞋》:
“中國革命的路/在草鞋裏裝著/一走就是兩萬五千裏‖草鞋踏過的江河/石頭和浪花都發出吼聲‖草鞋翻過的山岡/樹葉和牧歌都睜著眼睛‖穿草鞋的隊伍頭戴紅星/高舉錘子鐮刀的旗幟/從黑夜/到黎明。”
紅軍長征,是個宏大的史詩,就這樣被詩人高度濃縮在一雙草鞋的意象上,濃縮在一條“從黑暗到黎明”的路途上,作者的景仰和讚頌之情融入了字裏行間。
四
凡事因果往往都是如影隨形的。張記能夠寫出這麼多的好詩,是與他的勤於讀書、勤於觀察、勤於感悟、勤於創作分不開的。張記在《神木謠曲·後記》中說:“我這個人性格內向,愛好狹窄,又不會跳舞、不會打牌、不會下象棋不喜歡熱鬧,隻喜歡靜,靜極了就寂寞,寂寞了就讀書,就寫詩——我隻有在書中和詩中才能找到人生的樂趣。”他還說:“世界上最美的事兒,就是讀書就是寫詩。隻要一捧起書一寫起詩,生活中一切煩惱瑣事兒都煙消雲散!近些年有時候我問自己:不看書不寫詩你說業餘時間你去幹啥?”讀書寫詩已成為詩人的生活常態,成為一種良好的生活習慣,甚至如醉如癡。天道酬勤,張記詩歌創作的豐收,就是自然而然的事了。
再品讀《自畫像》《關於我》《當我寫詩的時候》幾首詩作,透過詩人“心靈的獨白”,我們會直接感觸到詩人與勞動與煤炭的一往深情,會看到詩人的人格理想,並且窺視到詩人的創作心態。詩人追求的是睿智、堅強、純潔、健康,純樸、高貴,詩人堅守的是不俗不傲、不卑不亢,容得下塵世滄桑。在張記所創造的藝術境界裏,煤炭、詩人、詩歌“三位一體”,其精神和靈魂是完全相通的。正如詩人所吟詠的:“當我寫詩的時候 /汗水自筆尖汩汩湧出/當我落下筆杆/紙上便落滿礦燈的聲音。”
張記的創作心態和他樂觀向上、積極進取、剛強純潔的人生態度又是一致的——一名煤炭工人,他和工友成天在礦山、井下勞動在一起,生活在一起,有著相同的處境、相似的經曆、相同的故鄉情結,等等;同時,他又是一位內心燃燒著火熱激情的詩人,似乎比別人多了一雙眼睛、一份心思、一本書籍和一副紙筆,他認真地勞動著,生活著,觀察著,感悟著,閱讀著,抒寫著,於是就創作出大量積極向上、剛勁有力的詩歌作品,表達了“煤炭工人靈魂深處的情趣、意境、精神、力量、優雅以及追求與憧憬”(張記語)。詩人的自我抒情和代言群體的情緒是一致的,他不愧為煤炭工人的忠實代言人!正像帕慕克說的:“小說家的政治觀點來自他的想象,來自他將自己想象為他人的能力。這種力量使他能夠替那些不能為自己說話的人代言,那些人的憤怒從未被傾聽,他們的話語曾被壓抑。”這一點,適合於所有的作家,也仿佛是特意寫給張記的。
實際上,由於勞動條件和環境的艱苦,由於人世的風雨滄桑、命運多舛,煤炭工人包括詩人自己當然少不了艱澀、憂愁、苦悶等。這是真實的現實生活。而詩人和工友們,又擁有堅強、曠達的性格,擁有積極、健康的心態,他們直麵生存環境,勤奮勞作,樂觀向上,沒有怨天尤人,沒有過多地傾訴心中的苦楚。詩人在一些作品中,例如《井下夜思》《礦山主人》《無題》《在陰影裏》《彷徨》《等待在很深的迷惘裏》《生活不隻有輝煌》等,有節製地反映了這一麵,但又做了積極的轉化,始終高昂著不屈的頭顱,堅挺著剛強的脊梁,張揚著積極進取的精神。詩人清楚地知道,寫消極的情緒是沒有意義和價值的,而文學作品的功能應當是引人向上、向善、向美的。
所以,詩人的采煤勞動是在陰暗潮濕的地下的,但心中時刻充滿了血性和陽光,抒寫見聞、感受、感情、精神的詞彙充滿了光明和溫暖。按詩人的說法,就是把地麵的“像”搬到了井下,字裏行間便跳出了許多想象和比喻性的詞彙,例如太陽、陽光、叢林、河流、大海、清風、瀑布、浪花、青草、花朵、鳥鳴、蝴蝶、落葉,還有鐵流、黑土地、火焰、烏金、煤海、光熱,等等。這不僅僅在於技藝,更在於心態和精神,便有了詩人的錦心繡口、瑰麗詩篇。
請看,詩人動輒說,我們是“挖掘太陽的人”,尋找“光明源頭的人”,“我們放牧太陽,如同放牧我們自己”。詩人還寫道:“我時常想象我們的礦井/是一棵煤炭樹/在經風過雨的歲月裏/蓊蓊鬱鬱”(《煤炭樹》),“睜開眼/我看見春光/開始在西部產卵/閉上眼/我聞見一千朵太陽/在西部開花時的香甜”(《開發西部》)。
藝術方麵,詩人還善於對生活中的人物、場景、風景、情緒等初始化的東西,通過想象、比喻、象征、煉字、虛化等方法,進行了藝術的詩性處理。例如:《冬日的下午》將日常生活的場景化為詩的意象和意境,寫的是實實在在的生活,寫的是男人和女人之間的關係,卻又是很詩意的抒情。再看《礦山主人》:
礦山在他的眼睛裏/發酵為一壇濃香的佳釀‖從此他沾上這酒癮/終生不願離開‖從此他扛上這酒壇/彎著腰向前走‖當他醉時哈哈大笑/整個煤層都在發顫
多麼的絕妙啊,本是醉鬼嗜酒成癮的情狀,詩人卻將此詩化為積極的礦工對於礦山的癡情、豪情。《采煤隊長》中寫道:“用風鎬作筆飽蘸夜色/刷出一派超產奪標的風光/看那滾滾而去的煤炭/正是你發表的抒情詩行……”作者又將創造性的勞動詩化成了優美的詩歌創作,極力地讚美了勞動者。《風景》這樣寫道:“油菜花叢中/翔舞著一隻美麗的金蝶/過路的風告訴我/這是去年秋天/那個決不換親的村姑。”這是一出與愛情、婚姻有關的鄉俗悲劇,作者於不露聲色中表露了對主人公的同情和讚揚。作品隻就結局進行詩意的概括,是非常巧妙而精煉的。
正如詩人在後記《關於煤炭詩》一文中說的:“石嘴山詩人馬鈺說過,誰能把煤寫成綠色,誰就是煤炭詩人。”“雪萊說‘詩使它觸及的一切變形’。”這是在強調既忠實地描述生活,又浪漫地想象生活,處理好虛和實的關係;這是在強調變形和詩化處理,強調抒情主體思想、情感和精神的灌注與外化。詩人的藝術理念是明確的,詩歌創作是自覺而清醒的。
還得說說煉字。張記很注意選用那個最貼切、最具表現力的動詞、形容詞,甚至將形容詞、名詞動用。詩集中這類句子俯拾即是:礦燈“一閃,一閃,一閃/金黃的光芒砸響支柱的叢林”(《礦燈》);“洋鎬與鐵鍬/親兄親弟一樣蹲在身邊/看我們架工字鋼的時候/笑聲長出金色的翅膀”(《掌子麵》);“民謠一般閃爍的形象/美麗在土地的深處”(《歌唱身邊的黑土地》);“那些礦嫂的形象/仍然燦爛在黑哥們的嘴上”(《礦嫂》);“疲憊之後/我看見金子般的亮色/正以鳳凰涅槃的姿勢/光芒了我們的前程和未來”(《火焰》)……
比喻、擬人、誇張、通感、煉字等修辭方法在詩歌的創作中又是綜合運用的。例如:“挖煤的時候我就幻想/有一種陽光/在我的身邊嘩嘩流淌/如巨大的愛情和力量”(《另一種陽光》),其藝術方法和技巧的運用,是自然的而無造作的痕跡,是詩心、詩眼、詩情及詩家語的融合、發酵。
“有幻想、有詩意的生活該有多麼美好。”(詩人楊森君語)。張記是精神世界的富有者,張記的詩性生活是美好的,詩人也不必為“怎樣在詩中表現一種奮發向上的精神力量與雄渾、高亢、壯美的藝術境界”而困惑、焦慮,因為即使煤炭詩,風格也應是多種多樣的。你已經在你的“煤炭樹”的傍邊,種植了一棵詩歌樹,枝繁葉茂、蓊蓊鬱鬱的,你和文友都應感到欣慰和自豪。
需要提出的一些希望是:一些煤炭詩和“紅詩”,有些“實”和“硬”的感覺,希望作者進一步做好詩性處理;有些口語化的“原生語言”,還可以提煉得更清純、優美些,將會更利於詩意的表達。另外,在詩歌的創作中,不完整也是可以的,不過有些詩前後內容似乎不太統一,結尾有“無力、沒完”之感,其完整和渾圓似乎還是必要的。
我希望詩人的創作更加空靈和深邃,再大氣些,境界開闊些。祝礦山詩人張記的詩歌創作走入一個新境界!
——選自2013年9月寧夏人民出版社出版的解懷福著作《仰望星空》一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