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枝:評論之類
我們攀著它的枝條
在梢頭
變成露珠或雀鳥
胡楊林 攝/文 張記
在大地上行走的詩人: 楊森君
2011年春節,我在楊森君的詩中度過。
當我心情煩躁時,就讀楊森君的詩,然後就安靜了,然後就進入一種非常美好的意境:仿佛兩朵白蝴蝶在春風裏自由翔舞。
對於我張記來說,生活中雜七雜八的事兒很多,而且毫無意義,但是那是——生活,我們沒辦法躲避。有時候我氣得真不想寫詩了,想想看有許多人不寫詩,有許多人根本不知道詩是什麼,但是人家卻過得幸福、愉快、灑脫。——於是我就再一遍遍地看楊森君於2009年8月11日給我寫的《領略》:我的第二本詩集《神木謠曲》的序,我認為那是篇美文,百看不厭,勵我心智,悅我心境,既是一種很好的安慰,又是一種鼓勵與鞭策,叫我興奮而且振奮。
最初“認識”楊森君,是在20年前的《詩刊》上,他發表的一首小詩《家》:“家是一頂帽子/離家的遊子/下雨時/最先淋濕的是頭發”,我當時拍案叫絕,記住了他的名字也記住了他的詩;幾十年來我看過很多詩,有的隻記住了名字卻忘了詩,有的記住了詩句卻忘了姓名,比如有一首寫《台灣海峽》的小詩,隻有兩句:“根說/給我一片落葉”至今記住了詩句卻忘了詩人的名字。還有很多的詩人和詩歌,看了就看了,看完就忘了;還有許多五花八門哼哼唧唧的什麼“垃圾派”、“褲襠派”我連看都懶得看,我認為那是歪曲、褻瀆與汙染了詩歌藝術純潔的美好的神聖的殿堂!——唯獨這楊森君,一發現就記一輩子。再後來是在若幹年前的《讀者》上,那時好像還叫《讀者文摘》吧,好家夥一家夥選發了楊森君12首詩,整整一大張,我當時欣喜之極,真想把那一頁偷偷撕下來珍藏,但是卻不能,隻能趴在礦圖書館的大長桌上全部抄下來,然後回家又“淨”在筆記本上,慢慢賞析,愛不釋手。那個時候,我已發表了一百多首詩歌,而楊森君已成“氣候”了。再後來是在2008年的彭陽“春潮詩會”上,人生第一次看見了真人楊森君。他在詩會的總結發言上言簡意賅,發言完了快速大步走下講台。此時舒婷和她的丈夫陳仲義就坐在主席台上。他的發言給我一種震撼。我有同感,進入新世紀後如果再把《回延安》和《王貴與李香香》等放入中學《語文》教科書上那簡直就是誤人子弟!晚上,我約石嘴山詩人劉俊江去拜訪楊森君,想和他暢談詩歌,卻沒有找到他。後來在回銀川的汽車上才和他真正認識。我握著他的手久久不放。他當時在顛簸的車上看了我幾首煤炭詩之後具體指出“這兩句好……那些可以刪掉”,這個麵色微黑眼神憂鬱態度和善真誠實在魁梧大方英俊挺拔的大詩人原來沒有什麼“架子”啊?!他說的“詩中自有我,不要用我們”我銘刻在心。最叫我滿意和佩服的是後來他把我的小詩《歸位》其中的“把山岡/還給森林”、“把人心/還給良心”改為“把森林/還給山岡”、“把良心/還給人”,這首10行的小詩經過大詩人那麼輕輕一扒拉才真正地“歸位”了!
寫了20多年的詩,仔細看看楊森君的詩才知道什麼是詩。讀楊森君的詩,要默讀,靜靜地品味,每一次新讀都有一次新的感覺與感受,讓心靈得到一次次美好的淨化與愉悅,在楊森君的眼裏,世界和時光是潔白的。白霧、白雪、白地、白晝、白菊、白楊樹、白色蘆花、白色的杯子、白色的花朵、白色的大地、白色的蝴蝶。我有時候推測,詩中的蝴蝶和白色充滿了美麗與純潔、愛意和柔情,因為他的詩中充滿了暗暗流動的淡鬱與淺傷、悲憫與疼痛,仿佛自己與自己對話,平平淡淡而又情意綿綿。
1962年3月13日生於寧夏靈武的楊森君至今已經出版了5本書,而且還將繼續出。他在詩中多次寫到蝴蝶、光線、陰影、光與影。他在詩中多次寫到了上帝與風暴、暴力。如“我站在蓄足了暴力的青草中間。平原上/……”他寫詩從細微處入手,有觀察、有思考、既曲折、又婉轉,可以想象他是在孤獨和寂寞中完成了靈魂的塵洗與心痛的微撫,以超群的詩素烘襯出人性的清雅與高貴。詩,不在長短,在好,在精,在氣,在神。他寫,就是他經過;他寫,就是他幻想。他的哲理詩、愛情詩以小見大,以短見長。有的人寫詩,那是各種修辭手法一齊上啊,我就是這類家夥;但是楊森君寫詩那是基本上不用什麼常人常用的修辭手法,他的無修辭便是大修辭、高手段、棒詩質、好修養。所謂“深水不響,響水不深”,所謂“四兩撥千斤”即是如此。他偶爾用比喻,“黑色的草莓更像晚間的愛情,存放在自己的血水裏”(《白地》)。他的詩有彈性、彈力或曰張力——如“一定藏有偷睡的花斑老虎,它把寂靜壓在身下”(《平原》);再如:“一堆受力的曲線緊緊包裹著抗爭後的靜默/一隻休息著的鷹像被暴力捆縛著的另一隻野獸”(《阿拉善》)。他寫老虎與鷹,仿佛是寫他自己。就連他寫太陽的詩也比喻新奇,大路不走走小路。如《一個人看雪》:“太陽凝固了/像西天一側掛著一隻紅色的燈籠”。偶爾也用通感,但不刻意,自然而然。他的詩具有色彩美。如《一個人看雪》中腐爛的白雪中墨綠、烏鴉、雪洗過的鳥群、紅色的太陽等,再如《白霧》中寫到的藍顏色的馬蓮花、黑色的森林、青草及紅色的牛頭。
他的詩歌語言簡潔。他不給語言增加負擔。楊森君說“詩人隻有成為語言的綁匪,才能贏得語言的智慧。”“給風的預言隻給風,因為隻有風會傾聽。”“什麼樣的語言誕生什麼樣的詩歌”。“寫作就是捕獲語言。” 楊森君的詩是純天然綠色食品,沒有添加任何“增白劑”與“防腐劑”。他的每一首詩都該長則長,該短則短,行於當行,止於當止。寫自由詩能寫到四兩撥千斤的程度,寫到多一字則多、少一字則少的地步,也隻有真詩人楊森君。有的句子很短,就一兩個字;有的句子很長,像山脈一樣蜿蜒而去。比如《消息》:“無論何時來/請不要/打翻/我的眼淚”。如《時光》:“這是誰的桌子/放著誰的灰塵”;如“茶涼了/杯子也無奈/不喝就倒掉”。而長詩句中平和獨特的敘述方法與安靜奇僻的描寫手段於平靜的外表下蘊藏著起伏的波濤。
我最最喜愛的楊森君的詩有20首,我認為這些精品詩中的一行詩就抵得上某些“詩人”的一萬行詩歌,一首小詩就抵得上有些人唧唧歪歪或者狂吼猛叫的一千首詩,而且讀一百遍有一百種味道和一百次享受,這20首詩我是必須背得滾瓜爛熟的。現在摘錄幾朵,以香讀者——
1、《主觀唯心主義的一次突破性實驗》:凡高/舉著一隻血淋淋的耳朵/說:/瞧!我幹掉了/世界上的聲音;2、《習慣》:馬,比風跑得快/但,馬/在風裏/跑;3、《物體》:曠野上,一列火車呼嘯著/擦了過去——//鐵道一側的落日。完好無損;4、《睡眠》:今夜……我睡在杯子一樣的光中//誰輕輕地把我/端在手上;5、《超現實》:一棵樹/夢見我/變成/一把斧子//便提前/枯了;6、《黎明》:窗前有一隻小鳥/叫了一夜//我在樹下/拾起那隻小鳥//小鳥死後的嘴張著/還想叫;7、《落果》:風停了/樹/還在搖/樹上的果子/有的就是這麼落的;8、《九月》:一株斑綠的狼把草/在蛻身上的皮/它裂開了一塊//力量剛好/把一隻伏在它上麵的紅色甲蟲/彈到了一米之外;9、《四隻烏鴉》:雪地上落著四隻烏鴉。//四隻烏鴉,/四小塊黑暗。//傍晚時分,/飛走了三隻。//另外一隻,/不過是我的幻覺。10、《花瓣與蝴蝶》:一隻蝴蝶,在/花瓣上停了/很久//我在想/花瓣枯萎的一天/蝴蝶會不會//因念舊/而用自己美麗的翅膀/遮著花瓣難看的部分;11、《苜蓿地裏》:苜蓿地裏/我看見了一隻白色的蝴蝶/它多麼孤單啊/但,我又看見了另一隻/兩隻蝴蝶是幸福的//我試圖用目光攔住飛過來的/第三隻蝴蝶/不讓它接近它們;……還有很多很多,短小精悍,飽含哲理,簡潔明快,遐想無限。
看楊森君的詩歌,要輕輕嘬、慢慢品、細細嚼,猶如喝好酒、嚐好茶。如“兩顆塵埃抱在一起/再大的風也搬不走”(《風吹過來》);“一隻蝴蝶為活著舞蹈/它的翅膀/更像兩個傷口合在一起/我從不捏造它的命運”(《今日時光》)。再如“也不影響兩朵雪花抱在一起互相取暖”(《春日清晨的樹》),可以讓人想起不同的生存環境與好多愛情故事。詩味獨特,回味無窮,苦甜酸辣,沁潤其中。我從楊森君的詩中感受到他駕馭文字舉重若輕的能力,細膩的描寫中微露出一種親和力、一種親切感、溫柔感、溫馨感、溫暖感。終於,我從他的詩中讀出了一個“疼”字。詩人的心在流血。可以感受到詩人的鐵血氣質和柔腸潤心,以及詩歌中放射出的探索靈魂和叩詢精神的人性光輝!
我的理解與看法可能淺和偏。我認為一首好詩有一百個人讀應該有一百種解釋,因人而異,因境而異,因時而異。我認為一個優秀的詩人首先應該是情種,最起碼是“性情中人”,無情便無詩。楊森君的詩歌好在隨意而生、有感而發、水到渠成、急緩有度而且輕重適當。若溪水潺潺,若清風徐徐,若鳥鳴啾啾,若春陽普照,然後時不時飄來一縷縷淡淡的憂傷的霧氣。細細品來,給人以幸福、平和、靜謐、溫馨與愉悅的感覺。從中可以體受詩人那顆滴血的心,那種真誠、善良與對美好幸福生活的向往,讓人在現實生活中忽然進入一幅幅神奇美妙的仙境圖畫。讀楊森君的詩歌,我們便走進一種寧靜,寧靜是一種意境,而那美好的意境裏有“楊森君式”的詩歌“光線”的貫穿與輝映。
楊森君的詩句線條清晰、淨潔平淡、不誇大不虛飾不假裝、有動有靜、靜中有動、動中有靜,仿佛蝴蝶一秒前立於草尖一秒後呼之欲飛,給人以寧靜愉悅的美感享受。楊森君的詩句獨具魅力、張弛有度、渾然天成、有聲有色、聲情並茂。通過詩人的內心感應與瞬間感受,詩人的主觀臆想融入了詩句的感性泉源,從現實入夢幻,再從夢幻裏走出來,起到淨化心靈和美化心境的作用。那簡潔明快的字句,那鮮活靈動的意象,那線條清晰的建構,那精彩灑脫的造句,那細節的捕獲、那情感的微妙、那孤獨的體驗、那溫情的呼喚、那靜默的情懷、那憂鬱的詩眼、那感傷的氣質、那細致的觀察與換位的思考,那從詩人內心深處感覺出來的獨具詩歌智慧的人生疼痛和隱約希望,無不讓人在意境優美的詩行中產生豐富的聯想,從而讓人心經過一次次對美的遐想對真的信仰對善的膜拜的隱隱疼痛而又微微快樂的精神洗禮!讓我們自由地真誠地真切地灑脫地仔細體會低低傾訴感受生命與創造美好的活力,讓我們從他建構靈魂和製作神奇的詩句中引發出熱愛生活幻想生活創造生活改善生活的不竭動力與精神境界!
詩人生產出來的“產品”應該是自己生活寫照的再現,好“產品”可以首先彈性地擊中作者的心靈,但是不一定會擊中受眾的心靈,因為受眾未必經曆,因為詩是生活的互文,詩行中的折射光線受眾可以看到,而經過真相和現實隱痛隻有作者自己知道。詩中的溫柔與隱痛是詩人個人的秘密,讓讀者在閱讀或傾聽的過程中產生誤讀同時收獲審美。讀楊森君的詩歌,我們能真切感受到詩行與詩行、詞語與詞語中的不斷交織、反射、折疊的美好光線照亮優秀詩篇,使我們仿佛置身於光線和清澈的時光的河流中欣欣然沐浴聖潔之光。例如飛舞的白蝴蝶這一貢獻性意象的翅膀下也許隱含了作者的生活經曆或現實隱痛。
楊森君的詩起於觀察、來於思考、行於細節、歸於寂靜。詩中滲入了哲學與思想。從詩中可以看出一個大詩人的孤獨,但不是寂寞,他非常熱愛生活和傾情自然,多少次寫到植物與動物。他寫蝴蝶其實就是寫人,我認為是寫女人,——女人很好啊,洗過澡的女人都是好女人,然而美的女人與我們無緣,隻可以在想象中親近。——一朵朵蝴蝶飛起來就是春天,一行行詩句碼過去就是一個男子漢大丈夫隱約疼痛而又灑滿旭輝的曆史。
他在2010年的博客裏多次提到厭惡別人模仿自己的詩。我認為,如果一個人能把詩模仿到——不是抄襲,大到一個句子,小到一個詞語,或一個意境、意象!——楊森君的地步,也是高水平!——我就想模仿,可我笨,模仿也模仿不來。因為楊森君是詩神的驕子,而我是芸芸眾生中的一個愛詩的人。對於詩人楊森君,我隻有仰望!看大師楊森君的詩多了,我便不敢寫詩了,亦不敢發詩了,畢竟我是一個現在來說隻有小學文化程度(當時初中沒畢業)的礦工或曰煤黑子。
我有一些想法,像楊森君這樣的高級人才不應該讓其終生教書,應由政府資助讓他專心致誌地去從事詩歌藝術的自由創作,這是對藝術的支持、保護和搶救,這是對國人與曆史的負責。我們的大中國啊有十幾億人,但是有幾個真詩人楊森君?君不見有好多“什麼長”出版了幾大本厚厚的所謂“詩集”卻連一行“真詩”也找不到,白白浪費了書號、紙張和讀者的“金色時光”!——我認為那是打腫臉充胖子式的既愚弄別人又愚弄自己抬高自己的卑鄙行為!無非是向“群眾”暗暗表白:“看咱多有才華,既會當官又能寫詩啊!”是何言?是何言?張記曰:詩不是誰都能寫的,而且不是誰都能寫好的;無可辯駁,有的人寫一輩子詩歌也寫不出一行好詩!“礦山詩人張記哥”要說的是:詩是一門藝術,藝術就是藝術;真的就是真的,假的就是假的!——我還有一個想法,應該最起碼在寧夏成立一個“楊森君詩歌研究會”,可以是官方也可以是民間的。
當我煩悶、痛苦、憤怒、憂傷、驚悸和焦躁的時候,讀一讀楊森君的詩,便從浮躁轉為寧靜。看看楊森君的詩歌吧,如果能大聲朗誦出來,一切便撒旦退後,緊接著是心的受洗與身的愉悅。我的心情因此而風和日麗啊白雲悠悠、花茂草勃啊彩蝶戲逐!
而此時,詩人楊森君正在大地上行走,行走並求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