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可否去看看錦瑟?”雖不過幾日的情分,但錦瑟所受苦楚皆是為我,這份情誼我銘記於心,自然是惦記著去看望的。

芰荷趕忙攔住,道:“張太醫特地吩咐了,姑娘現在腿傷不愈,不宜走動,還是多歇息才能見好。”

聽著芰荷的話,我這才望了望雙腿,確實麻痛地很,想來一時三刻也是無法下地了。

“姑姑比我年長,便喚我合德吧。姑娘姑娘地叫著,實在不合規矩。”

“奴婢不敢。”芰荷說著作勢便要跪,我知劉驁旨意不可逆,便也不再強求。

劉驁欽點了太醫令張暢給我診治,張暢是劉驁的禦用太醫,又掌管著太醫署,深受劉驁器重,十多年來從不為他人診治,唯有年前太後病重,劉驁才讓他去長樂宮伺候了幾日,醫術自是高明。可即便這樣,腿上的傷還是足足養了兩個月,我走路才穩當了些。此時已到了四月裏,正是百花爭放的時候,可雲陽宮地處高處,宮外竟還開著梅花。我想起當日梅林中與劉驁相聚又觸動情腸,便想著去瞧瞧。

劉驁快到了登上甘泉宮的時候,雲陽宮的奴才都忙上忙下,自己卻能偷得浮生半日閑來此賞梅,不禁心情大好。剛遠見著梅樹,卻見一女子梳著極為活潑的雙丫髻,著蔥綠色宮裝在梅樹下敲打著樹枝,白梅簌簌落在身上,嫩綠微黃中夾雜著雪色,格外明媚嬌俏。

“你在做什麼?”我不禁好奇,走上前道。

“我在摘梅花呢。”女子朝我笑了笑,便兀自敲打起來。

“好好兒的梅花,何苦要敲落呢?”見這滿地的梅花,我心下有些憐惜與不忍。

“現下已到了四月,開的再好也還是要敗的,不如留一攏子做香包玩兒。”

我心下一慟,是啊,零落成泥碾作塵,隻有香如故,又有多少花兒能經得住時光的摧殘呢,便道:“我來幫你一起摘吧,這樣敲打太可惜了。”

女子卻是搖搖頭,道:“不必,若是一朵朵的細摘,那該多耗費工夫啊,不如一杆子打了痛快。”

女子的笑容這樣無邪,像—朵在夏雨之後悄然綻開的睡蓮,含著晶瑩的雨珠,明朗而又歡快地點著頭。我這才意識到,自飛燕入宮後,自己已經是許久不曾見到這樣好的笑容了。

“你倒是個急性子。”我亦笑道,可這笑還是淡淡的,如輕雲一樣,揉在難以名狀的惆悵裏。

“青兒,不得無禮,快見過合德姑娘!”芰荷從身後匆匆過來,捧了鐵鏽紅撒亮金刻絲蟹爪菊花鬥篷給我披上。我的身子還虛著,若是被劉驁得知她獨自在這吹風,免不得又要苛責芰荷侍奉不周。

女子這才放了杆子,走到我跟前行了禮,我卻有些不習慣,隻伸手拂了拂她肩上的落梅,道:“你叫青兒?”

女子正欲回話,芰荷道:“回稟合德姑娘,這是奴婢的外甥女,青兒是當年入宮時隨口起的名,正值豆蔻,因著口無遮攔,時常惹禍,奴婢這才打發了她常住雲陽宮灑掃。若是衝撞了姑娘,還請您莫與她一般計較。”

“姨母你又笑話我。”青兒臉色一板,撇嘴道。

我卻被她這俏爽的模樣給逗的寬懷不少,略作思慮,道:“‘蔦為女蘿,施於鬆柏’,你是姑姑的外甥女,若喚作青蘿更顯親情,也更親切。”

“青蘿……”青兒念叨了兩遍,旋即拍手道,“我喜歡這個名字!姨母我以後便叫青蘿好不好?”

芰荷千恩萬謝,我暖暖一笑,賞了會子梅,覺得有些涼意,便回去了。

劉驁此行雖帶了幾位嬪妃一同前往,可皆被安排在嬪妃行宮,並未居雲陽宮,因此也總不得見。劉驁日日來探望我,隻是顧忌著祭天的大事兒,一時還不敢冊封,但劉驁的意思,縱是再不明事理的人,也能瞧出幾分端倪,而我也總守著本分醒著神兒,從不曾恃寵生嬌。一來二去,眾人對我更是敬畏有加。

平靜的日子總是荏苒,倏地一晃,已到了五月底,劉驁終於啟程回鸞。

這日午後,皇後率後宮諸妃早早地等在了西安門外,嬪妃在烈日底下站的久了不免香汗淋漓,遠遠便能聞著一股子脂粉香氣。見劉驁一步步近了,皇後臉上的笑意也濃重了幾分,忙理了理頭上的墨玉挺翡翠垂扇步搖。即便是瞥見劉驁身後的我,笑容也依舊明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