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輯 雪泥鴻爪
在我的記憶深處,有一輛簡易的家用紡車總在深夜的月光下唱著小曲。
拾柴火
一場狂風刮過,樹葉似飛累的蝴蝶,在地麵上歇息。放眼望去,滿地都是純正的金黃,每一片都似怒開的花、展翅的蝶,帶著生命的餘輝,燦爛著、鮮豔著,隻是被一陣遊戲的大風惡作劇般從樹上摘下拋落而已。
那個時代這個季節,所有生長在農村的孩子都會拿著針線去串樹葉,在風中,在樹下,在窄仄的小路上,在幹涸的小水溝裏,很多的孩子,用縫衣針拖一根長長的線,把樹葉一片一片串上去。串滿一串,換根針再串,一天下來,地上便光禿了,所有的蝴蝶都被孩子們捉回了家。
隻是餘下的事情便沒有了詩意,在一個滿世界都鋪陳陽光的日子,當這一串一串的金黃的美麗的葉子被陽光慢慢地汲幹了水份,在灶內翻飛,一刹那,變成焰紅色。
物質匾乏到連柴禾都缺。麥秸、稻草、豆棵、玉米秸、棉花杆……還不夠燒。孩子不僅串樹葉,連麥茬都撿。割完麥子後,從割茬到根部還有很高的一截,我們常常在睡夢中被大人強製性地提溜起來。睡眼朦隴中跟在翻地的犁樺後麵,在高低不平的土地裏把它們聚攏在一起。
樹葉和麥茬都屬於軟柴,扔進灶膛“呼”地火苗躥出老高,刹時便落了下去,熬不住火。麥秸和稻草也是軟柴,硬柴隻有豆棵和棉花杆,玉米杆也勉強屬於硬柴。地太瓤,棉柴雖細如粗麻線,但經熬,是柴中之柴,大都留待過年的時候燉點肉什麼的才舍得燒。做糊糊飯燒硬柴便浪費了資源。在大雪紛紛或寒冷刺骨的早晨,有親戚從鄰村來走動,也舍得抱一捆棉杆,放在堂屋中央,用軟柴引燃,讓客人烤活泛手腳,這是招待客人的最高方式。
燒煤那是做夢也沒夢見過的事。我們地處平原,不產煤炭,隻生長野草,甸旬著,漫爬著,瘋長著,鏟不淨,蔣不完,村裏的婦女便利用休息的空檔蹲在田埂上挪動著往前鏟.曬幹了搭配著燒鍋。我們村的支書倒非常有魄力,挖坑動土,用大糞做原料,要讓家家戶戶燒沼氣。全村的空氣都被這一創舉鼓動著,全村的大人孩子都在這種空氣中期待著,利用糞、尿密封發酵便可解決柴禾短缺的問題,發酵之後的大糞還可以再上地,這是多麼鼓舞人心的一件事。這麼一件節省能源、利國利民的好事,卻不知怎麼回事沒有成功,空留下家家院子裏的一個個大坑。
離我們三四十裏遠的微山湖畔有很多野生的葦草,葦稈都有手指頭粗細,每年家家都利用冬閑去收割。我的父母也去過。頭天晚上烙了餅,備好了板車和鐮刀,半夜十二點鍾啟程,天麻麻亮正好趕到割草。一天過去了,天又黑下來。奶奶早已炕好了油摸燒好了稀飯,我們在星星詭秘地注視下一趟趟跑到路口去張望,終於在漆黑的夜裏等來了疲乏的車輪聲。那是滿滿一大車很整壯的有一人多高的紅色葦草,僅此而已。現在想來,記得最深的不是父母拉著板車步行幾十裏去,再拉著裸得高高的一整車柴禾步行幾十裏回的勞累和疲憊,而是父母從微山湖帶回的肥泥鰍做成的那頓夜飯。
那時真是個孩子啊!二十多年過去了,讓我憶起這一切的除了那份樂趣和詩意,還有一份辛勞和心酸。
詩意的手工
把棉花絮成線,就可以編織成衣。第一次有這種創意的,一定是女人吧?在我的記憶深處,有一輛簡易的家用紡車總在深夜的月光下唱著小曲,我的奶奶一手搖車,一手絮線,所有的動作,都優雅得像配合紡車的歌唱在舞蹈。
沒過三十歲的女人記憶的長河裏根本無覓紡車的蹤影,這真是一件憾事啊!奶奶把紡出的線再用墜子彙集成細繩,用來納鞋底。那時的農村每個女人都會做鞋,納鞋底隻是做鞋的基本功。女孩子定下婆家後,首先要為對象做一雙鞋,納一雙象征百年好合的鞋墊,男方的家人及男方的整個村莊裏的女人都會對你的手藝針腳的密實、做工的周正、花朵的大小、顏色的搭配,甚至於每一個線頭的糾結進行評論、審視和挑剔。這之後,常看見女孩把閃亮的銀針在頭發中蹭兩下,低頭插針引線,動作裏有一份生澀,也有一份羞澀,她要在結婚前為對象、公婆、小叔子、小姑子每人都做一雙鞋作為見麵禮。
我的母親曾一心想調教我做出一手好鞋來,首先是撚線,要力度均勻而有彈性,無奈我拙,又貪玩,撚出的線紙紙拉拉的,沒少挨母親訓。奶奶說:啥人啥命,不學不學吧。我的奶奶是一位智者,她發現我偷偷地用棉線織褲腰帶時.便為我買了半斤米黃色的開司米線,讓我跟著本村的嫂子、姐姐學著為自己織了一條鏤空的三角巾,那是當時女孩子最流行的飾物了,雖然錯了很多針法,可依然擋不住它的作用:溫暖、柔軟和把我裝扮得比原來美!
我開始喜歡編織。編織是一件非常個人的,帶有感情色彩的緩慢過程,沒有已婚男人敢私自接受別的女人饋贈的手織品,為此我還鬧過一個笑話。那天驟然看見先生的椅背上搭著一條褐色的手織圍巾,他正靠在圍巾上看報紙時,腦袋“嗡”的一聲大了,一個字也沒說,一把把圍巾拽了下來。我回家後,仔細研究了這條圍巾,得出一個結論:織手未婚!圍巾織的又寬又短,中間還有一針錯了針法,一看織手就沒有經驗。這是一。我用火燒了一下線頭,鑒定線的質地不是純羊毛。女性婚後大都有經濟實力,給情人織圍巾不會用弄線。以此兩點判斷織手涉世未深。我的頭疼得厲害,心上像被小刀劃了一道,靜等他給我一個明確解釋。他倒像裝了滿肚子火藥:老三幾個人昨天來玩,不知誰忘下的,你拿了做什麼?
女人是善妒的。我的妹妹發現丈夫保留了一件前任女友編織的線背心,衝動之下給拆了。當毛線在她手中越扯越長,妹妹說,她的思緒也被彎彎曲曲的毛線拉扯得很遠,眼前就有了一個女孩子,融在橙色的光暈裏,為心愛的男人編織貼身背心,也在為自己編織著幸福。妹妹說,她都能感覺到當時女孩嘴角的笑意。這讓她懂得,愛人和被愛都是美好的。
像剪紙、繡花等一些手工活一樣,現在會編織的女孩越來越少了。從街上開的編織店便能了解這一點。騰一間房子,買一台編織機,就是一個小作坊,一天可以推拉出好幾件,花型也很好看,曾一度風行。我為了圖省事、省時、省力、省心,便為先生“加工”了一件紅色雞心領毛衣,上身後感覺質地發硬,便棄置不顧。先生所有的線織品,全是“愛夫”品牌,唯有這件不是。
去年秋天街上開了一家手織毛衣店,四麵牆壁掛滿了花樣繁複美麗異常的毛衣當樣品,看上哪款都可以訂購。雖然僅手工價格就高出機器織出的好幾倍,可還是熱銷。手織毛衣給人的感覺多麼溫暖親切啊!麵對這些美麗的毛衣,我常常驚歎和癡想:出自怎樣心靈手巧的一位女性呢?!
我現在非常理解母親當初的心情了,我要是有個女兒,也會調教她學些手工,最基本是要會編織毛衣。其實,編織已超出了它本身的意義,女孩子最好不要丟棄這項傳統的工藝,要知道,當長長的毛線在你的手中纏繞,愛人的心也會變得柔軟和抒情。
我的一位女友在戀愛時沒有得到男方母親的肯定,待見到為她兒子精心編織的線衣後,看法大有改觀:用這麼填密的心思,用那麼多的時間去靜下心來編織線衣的女孩子怎麼會不賢淑呢?!
我的兒子除了穿過我給他織的毛衣外,從小到大幾乎沒穿過手工活,商場裏的商品豐富、好看得讓你難以想象。他喜歡購物這種直接的方式,需要什麼,不需想象,不需等待,相中就買。其實他們無法體會,那種在製作過程中對一件所需物品的想象、盼望和等待是能生長出詩的翅翼的。
我在超市門口,常看見幾位老太太坐在冬日的暖陽裏邊聊天邊做小孩子的虎頭棉鞋,每次經過,都要駐足,那成了我腦海中的一幅經典油畫。如果女孩子靜靜地在黃昏的落陽裏編織線衣,那也是一首經得起吟誦的詩啊。
曬 伏
六月六,曬龍袍。
每至六月,母親就開始念叨:要曬伏了。我也跟著雀躍,盼望六月六的心一天比一天強烈。母親奇怪:六月六不是春節能吃到餃子,不是正月十五能吃到元宵,不是二月二能吃到糖豆,不是五月端五能吃到粽子,不是八月十五能吃到月餅……你高興什麼?母親不知道,她小小的女兒不僅“好吃”,還“好色”,對她那隻寶藏一樣神秘的箱子早存了覬覦的心。
那隻大紅色描花的隨母親陪嫁過來的箱子!那隻常年上鎖的被放置在高處的箱子!那隻每當開鎖媽媽就能拿出一件讓我眼睛裏長出手來的箱子!就在六月六這一天,要對著我.對著太陽打開了!
小小的心裏,滿是窺視的喜悅啊!小小的箱子裏,滿是我喜愛得發瘋的衣物啊!那時候母親多粗心哩,她忽略了她的女兒在很小就知道愛美了,這是不是女孩子的天性呢?我感覺我的兩個弟弟就沒有這些想頭和盼頭。記得剛上小學一年級的那個冬天,我穿了一件大紅花的背帶棉褲,不知是剮的還是怎麼的,褲腿上的破洞裏露出了棉絮,我至今還深切地記住了當時的害羞和自卑:在放學的隊列裏站到了最後邊、最靠邊,就這樣還害怕被人把破棉絮看了去。
媽媽的箱子裏有多少好衣服呢?平日她是不舍得穿的,隻有走親戚、喝喜酒、回娘家她才會打開箱子拿出一件來折疊得工工整整!我在旁,伸頭引頸手扒箱沿把眼睛放進箱子裏,那顆狂跳的心也要從嗓子裏跳到箱子裏去!
六月六要曬伏了!
細心的我發現,這一天全村都湧動著喜悅和一種不安分的情緒,女人們放下田裏所有的活計,把自己的珍藏放在陽光下,在沒有圍牆的院子裏展示出來,暗暗地較勁,有的比哩!
我這時就表現出勤快來,媽媽攆我,嫌我手髒。我去洗了手,還打了香皂,非常白了。把手伸到她鼻子下讓她驗證:還有香味哩!媽媽還是不讓我摸,說大熱天汗津津的,況且你越幫越忙,都弄亂了。我便站在旁邊看:灰格子的中長的外套,軍綠的的卡獵裝,藏藍的列寧服,還有一件大紅的暗花棉襖,是媽媽上轎那天穿的哩!我好想用手去撫摸一下它的“皮膚”是不是柔滑的?……媽媽捧了一件油菜花般金黃的毛衣,告訴我再長高些就給我穿。她不知道她這句話給我施了多大的魔法:長高成了我唯一的渴望。媽媽說:睡長。睡長。早睡覺多睡覺就會長高的。
日子過的太慢了,天總不黑。天黑才好睡覺啊!太陽磨蹭磨蹭,像我原來一樣貪玩,不肯睡覺。媽媽說太陽沒有媽媽,沒人哄它人睡。
我就想去做太陽的媽媽。
箱子打開又鎖上,鎖上又打開,我在一年一次的曬伏裏真的長高。我已不喜歡油菜花的豔麗了,我亦不喜歡粉色的膚淺和濃得化不開的暗紅。我挑遍母親的珍藏,選了一件純黑的條絨外套:方領、短小、寬鬆(類似於“七色麻”的風格),蒼白的麵容襯了齊眉的黑發。
是“真”的長大了。
從此發現,隻有蒼白才能映襯出黑色的凝重和黑色的單純,隻有年輕才能承載和更好地體現黑色的內容。年齡漸長,雖然衣櫃裏黑色的衣服還在不斷增加,雖然黑色依然是心頭最愛,雖然第一次見他依然是黑色小毛衣加黑色長裙(不知他還記得否),雖然黑色依然可以把我襯托出位……可黑色於我,漸行漸遠已成定局。
到了當年母親的年齡,沿襲了母親當年的習慣曬伏!每到這一天,想到那個可人的小女孩兒,被母親箱子裏的顏色繞得眼花繚亂;聽到她在問:媽媽,怎麼叫曬龍袍呢?聽到母親軟聲細語:龍袍是皇宮曬的,皇上的衣服才能叫龍袍,我們,就是把衣服拿出來晾黴。
那個女孩子有“打破砂鍋紋到底”的毛病,她繼續問:曬伏這一說是從皇宮傳出來的了?
母親說不清。母親是從她的母親那兒沿襲了這一習慣,母親隻知道六月六曬伏是一種民俗,是一種梅雨過後必做的事(不曬衣物會黴的),是前人經驗的一種延續。好多民俗都是這樣,經過代代世襲,慢慢地演變成了一種文化。等他告訴了我曬伏的典故,才知的確和乾隆有關哩!
六月六這天,鋪天蓋地的陽光傾瀉成一湖波光粼粼的水,我是一尾快樂的魚,所有的衣櫃都打開,衣服全攤到院子裏去晾曬。然後打電話給母親:媽.滿世界陽光的味道哩!
學 活
莊稼活,不要學,人家咋著咱咋著。
農人都這麼說,地裏的活,粗拉,沒有什麼技術含量。
可不用心還是不行。對有些人來說,用心了有時也不行,比如我。《朝陽溝》裏是這樣教銀環學鋤地的:你那個前腿弓,你那個後腿蹬,心不要慌來手不要鬆……這隻是基本要領,不信試試,鋤地可不是那麼簡單的。我就沒學會鋤地!
鋤地又稱耪地。耪者,用鋤翻鬆地。鋤是什麼?是弄鬆土地及去掉雜草的器具。鋤柄長約兩米,鋤頭是用一塊整鐵煉造的一個四方形帶把的用具。
我那時還沒有鋤高(現在也沒長到鋤高,我們村的人沒有一個長到鋤那麼高),扛了鋤(壓得肩疼),跟在母親後麵去耪地,學了她的樣,前腿弓,後腿蹬,鋤把前送、後拉,勁要使得均勻,胳膊要有彈性,翻的淺了鋤不掉草,深了,土容易聚堆不說,還會傷及旁邊禾苗的根。苗和苗的間距就一鋤頭寬,手稍有抖動,一棵莊稼苗可能就要遭殃。天,沒見過這麼難學的活!
我吭味吭味在後麵跟著耪,不小心就會鋤掉一棵棒子(玉米)苗,怕母親發現了罵,忙用土埋上,可那些空出的位置像一口整齊的牙齒掉了顆門牙,黑洞洞地空在那,顯眼啊!以後就學精了,把鋤掉的苗在原地用土垠好,不曬蔫巴根本發現不了。邊垠邊偷眼看,媽媽正一心耪地,根本沒注意我(現在想來,媽媽是故意不注意我)。我在她的身後(有時是她在我身後,她耪三趟我才能耪一趟),暗想:她那麼瘦(不足百斤)、那麼小(1.5米多點的身高),那麼長、那麼重的鋤在她手裏居然可以揮灑自如?!
唯一累哭的那次也是耪地,太陽毒辣,(耪地總是選擇太陽毒辣的天氣,容易把耪掉的草根曬死),我耪啊耪啊,整個上午過去了,還有三分之一沒有耪啊!從我皮膚裏滲出的已不是汗,而是油了。絕望之心油然而生,扔掉鋤頭,趴在土裏哇哇大哭。
一時成為村人的笑談!
種棉花可以說是一項技術活了,複雜,但收益高,所以,沒有因為它的程序繁複,種植的麵積而有所減少,從開始下種,那就是在伺候孩子啊!我雖然每年都跟著參與,可程序還是說不清。就記得到逮蟲、劈權的時候,早上五點就下地(圖涼快),鑽進棉趟裏,跟著母親學著辨認哪是滑條子?該冊掉。滑條子不結棉桃,還爭地勁!
我的性格裏含有堅強的成分,和侍弄棉花有很大的關係,每每看到女孩子見到個小毛蟲就嚇得大叫,有的還會嚇出眼淚來,就會想到那麼多睡眼朦隴的清晨,我在露水濕重的棉趟裏滿身濕透捉出的一個個肥碩的肉蟲!
農村的學校比城裏多出一個麥假來:就是放假讓我們這些孩子幫著割麥子的,“蠶老一時,麥老一晌”,麥子需要搶收。父親幾天前就“霍霍”磨好了鐮刀,齊刷刷亮閃閃地掛在屋簷下,其中就有我一把!我雖然小,可因為在家是長女,早已被父母當成一個“人”使了,新房子宅基地的地基就是我幫著拉土給墊上的。
淩晨三四點的光景,我被母親提溜起來,提了開水和鐮刀,來到地頭,插鐮。頭鐮大都是母親的,她割得快,攬得寬,不誤工!母親和父親攬兩精,我隻能攬一精,依照母親教我的去割:鐮刀端平,貼著地皮放於麥杆上,稍微用力,“刷”地一把麥子就割下了,省力!一小時過去了,兩小時過去了,鐮刀越割越鈍,我的右胳膊被拉扯得已沒一絲的力氣!
割完自家的麥子,點上玉米,已疲憊不堪,可還要去支援大姑家插秧,插秧更是一項磨練人的活。她家在湖裏(微山湖畔),地多,又都是湖地,一望無際,稻田裏滿眼映了陽光閃眼的水就讓你生了怯意!
插秧的特點是手快、眼準。手快是速度,眼準是要瞄準行與行之間的間距及直線,不要歪斜了。這需要長期的鍛煉,特考驗人。別的農活還可以脫滑和偷懶,可插秧不能,大家一排溜插下去,稍有懈怠便落於人後。再說了,那可是七月的太陽啊!秧田裏的水滾燙,泡著你的腿和腳,常常還會有螞蠟什麼的吸附於腿上,黑黑的,像手指頭那般粗長,吸你的血!而你有時還根本顧不上它們,你要一邊後退一邊插秧,左手握了一把秧苗,拇指和食指不間斷地撚出一小撮三五棵輸送進右手裏,右手再插進水裏的泥裏,手勁也全靠自己把握,插深了苗泛弄的慢,不好活,插淺了漂浮在水麵,就不能活了。就這麼趟水彎腰手腳不停插,誰受得了啊?可你就是再累,也隻能直起腰來站一會,而不能像幹別的活,一旋坐到地上去!有一年我在她家呆了五天,薄秧、插秧,腿都泡爛了,瘦了好幾斤,黑就更可想而知了!
也有溫馨的時刻:幹活的間隙母親用金黃的麥杆為她為我編戒指,母女倆都戴了滿手,相視而笑;會因為吃了一塊冰糕而心滿意足一小時,隻一小時,因為一小時後又想吃……
一直記住母親的話:力氣是奴才,去了還回來!窩心的是,我拚盡了體內所有的力,全村人對我的評價依然是:不能幹農活!
玉米花開
上下班的這條路,爆玉米花的攤位一個挨著一個,似一根竹棒上比肩串了山檀的冰糖葫蘆,我喜歡在其中七扭八拐地穿行,深深沉溺,愛極了這種貫穿了我從童年到中年半生的味道和香氣,恨不得自己也是一粒玉米.看似質樸無華,卻開放得至情至性。
小時候在農村,生活匾乏到沒有書籍、電視,果腹也要雜麵搭配,更少有零食,爆一次玉米花會給我們的精神和胃帶來很大的興奮和安慰,“爆玉米花唆!”,五個字,個個濃縮了玉米花香,音符一樣借了風勢,可比風跑得還快,眨眼鑽進全村人的耳朵,隻有這時候,你才注意到,村莊像個百寶囊,掩藏了多少的孩子啊,泥鰍樣黑不溜秋的孩子,此刻端著滿缸子玉米,挎了烷子(藤條編的用具)小心翼翼地走路,但並不妨礙他們大聲叫喊:“狗子,炸米花了。”“大琴,爆玉米花唆。”一忽,爆玉米花的老人左邊或者右邊就排起了長隊,“我先來的。”“我先來的!”磚頭總是這樣蠻橫,來得晚還想先爆,如果是平時,大家忍一下也沒啥虧吃,就讓了他。可今天不,今天爆玉米花哩!兔子急了咬人,冷不丁就有人氣不順出手揍他,磚頭可不是讓人打的,立馬把對方或者被對方打倒在地,扭結一團。這個時候,爆玉米花的老人就會亮起嗓子安撫:“不急不急,都炸都炸。”如果還有人不服氣,老人就會嚇唬:“誰再挑事就不給誰炸,啊!”在我們的枯噪中,那個平板車上黑長的圓肚鐵鍋像個待產的孕婦,在我們堵了耳朵步步後退又眼巴巴的期待中爆破,隨著蔓延起的一股熱浪和撲鼻的濃香,玉米花笑逐顏開擠擠挨挨流淌。
幾鍋玉米花爆過,香氣就籠罩了整個村子,連最貧窮的狗子家也會坐不住,去東院借了五分錢,到癟肚凹腰的口袋裏挖出一搪瓷缸金黃的玉米,讓赫在身旁的狗子去排隊,爆玉米花的老人清楚,狗子炸過,就是收尾了。
這些漂亮的玉米花啊,每一朵都是一個精美的戒麵和吊墜!難以想象玉米在火的焚燒在鐵的禁錮下怎樣在短短的五分鍾開出花朵散出體香!這讓我們想到蛹幻化成蝶。是不是隻有經過痛苦的煎熬才能像玉米這樣達到另一場盛宴,另一個高度!
爆玉米花已經成為玉米和我們共同的節日。隻要遠遠地看見戴了頂舊麥秸草帽的老人拉了爆玉米花的家什就歡天喜地,看見他左手拉了風箱右手搖了表盤就幸福,看見他草帽下被炭火映紅的臉龐就陶醉,那個魔術盒一樣神奇的鐵鍋:那麼一捧玉米粒,笑開了花,就變成了一大烷子。
大琴拽了我的衣袖,悄悄說:“將來!’她停頓,她以停頓來表示她的決心和鄭重:“將來我就嫁到他家。”那時,我和大琴還不到十歲,“他”家,就是炸玉米花的老人家,老人雖然才四十出頭,比我們的父母還是要老。大琴說:“不怕,他老,他的兒子不老,他的孫子不老。”在刹那我就對大琴崇拜且嫉妒起來:大琴就是比我有智慧有遠見啊!我隻是在暗地裏想過父親怎麼不是爆玉米花的呢?還真沒有想以“嫁”獲取過。想到大琴以後想什麼時候就什麼時候都有玉米花吃,我在玉米花濃烈地香氣裏為自己沒有先見預訂下這樁婚事而後悔。
長大,我和大琴均沒有嫁人爆米花的人家,卻把香橙、奶油、香芋、巧克力等口味的玉米花換了花樣一包一包拎回家,這些玉米花因為“添油加料”,遠離了玉米最原始的味道。感懷再也見不到爆玉米花的大肚子鐵鍋了,某一日,不經意間,在這條爆玉米花的攤位一個挨著一個的路盡頭,在這片鬧市區裏,一個中年漢子悄然悠閑地搖了那個古董樣的鐵鍋,四周三三兩兩聚了人,我見了老朋友般,立馬買了一份他自帶的玉米,重溫少年爆玉米花的過程和時光。從那天起,他就天天黃昏在那裏,戴了頂呢子氈帽,休閑地搖著鐵鍋。我有時停下。有時不停,可心無緣由安穩踏實起來。
過 油
在鄉村做主婦,年前最主要的是忙兩件事,一是蒸摸,一是過油。饅頭是一屜一屜地蒸,鋪排在木板架上、竹蔑席上,個個發得暄暄軟軟、白白胖胖,部分還放些紅棗、豆沙作餡料,全彌勒佛一樣笑嗬嗬的,看得人從心裏歡喜。蒸摸在鄉村叫蒸發摸,是為年(從臘月下旬到正月中旬)備的主食,過油便是為年準備的“菜譜”,一個主婦在臘月就要算計:家裏會來多少親戚?需要多少“大碗”(燒菜,待客的重頭戲)?采買多少個品種?那時沒有冰箱,儲存的方法之一就是過油,經過油炸的菜蔬經放、還香。
一個家庭的主婦,過一個年不亞於打一場戰役。隻說這過油,丸子、豬肉、豆腐、土豆、山藥、鯉魚、帶魚、藕、毛芋頭……先人油鍋的總是丸子,隻有丸子不待客,是炸了自己家人吃的。一年到頭,全家的肚子油水寡淡,而以蘿卜作餡的丸子通氣舒腸,吃得再多都不會壞了肚子,如果開始就吃重了油膩肚子會“降”不住。第一築籬丸子專門負責安撫我們少葷寡油的胃。把“山”一樣高的蘿卜餡扣進黑釉盆裏,拌和了麵粉,灶火已興奮得等不及,豁豁地跳,奶奶和媽媽就守住灶台麵盆,利用拇指和食指往油鍋擠麵丸,一擠一滑。一個丸子,滑進滾開的油鍋上下翻滾幾下,就披了滿身的金黃,拈一個放嘴裏,誘人香味直往喉嚨裏鑽,上下牙齒輕輕一磕,丸子就愉快地開唱:格嘶,格囑,格嘶嘶,聲音脆得不行;過油的豬肉要買帶膘的,肥膘解饞,最好還是肥瘦相雜,切成兩寸長半厘米厚的大片,像白菜幫子一樣碼在蛋清裏,一片片炸得晶瑩剔透。這樣的肉,好看,好吃,但吃不多,嘴再饞,也就三五片;炸豆腐有兩種,一種是新鮮豆腐,另一種要在露天裏凍幾夜,凍得豆腐細小的毛孔像“糠”了的蘿卜個個張開,再切大小均勻的方塊,這樣的豆腐喝油,但有嚼頭;最好吃的,要數炸土豆條。土豆去皮切成小手指般長短粗細,掛層麵糊,炸,唯一的要領就是炸熟炸透,麵糊焦酥土豆綿軟,可以當零食吃,還可以飯菜兼並。
最後過油的,是母親為我們準備的零食,也是最甜蜜最溫馨的記憶:炸焦葉子及京果棒!麵拚至薄片,均勻撒上芝麻粒,刀尖把麵片劃出梅豆葉片大小,晾幹,過油後葉片邊沿卷曲,焦酥脆香,取其美名:焦葉!京果棒簡單,火柴杆樣直溜溜的,不似火柴杆的俏,粗不流丟地敦實,隻是在和麵時摻了白糖,經了油炸,還是能嚼出滿口的香甜。
那時侯走親戚,無論誰家,飯桌上的菜都大同小異,下酒小菜這裏就不說它了,“大碗”裏盛的都是從油鍋過過的菜蔬,隻是重新在爆香的蔥花薑絲茵香餘的湯裏大火燉開。過油,貫穿撐起了整個年的全過程,我母親就說,過油的感覺最富足、最踏實、最幸福。
這些都是我小時候的經曆,現在的鄉村,過年還過油,像過日子,隻是過得精細了。
編 織
女人對女紅有種潛意識的喜好。編織也屬於女紅之列,是不是?
我學著編織的開端是織褲腰帶,用自己撚製的棉線。在我的記憶裏,毛線就叫紅頭繩,被纏成大大的鬆鬆的團,放在貨郎擔裏顯眼的位置,奶奶用收集下的頭發、布頭換來一尺二尺。我像喜兒一樣驚喜,在鏡子前照來晃去,好像沒有人知道它還能編織衣服,編織這麼漂亮、鬆軟、輕巧、禦寒的衣服。大冷了,大人孩子都是一樣,在外衣裏填件用舊衣改製的夾襖。所謂“夾襖”,就是中間少了一層棉花,用兩層布合在一起,製作類似現在有裏子的外套。到了我十幾歲上,毛線才以一種看似不經意實則是轟轟烈烈的態勢走人農村,一下子成為姑娘們定親時必買的東西,紅的是大紅,綠的是大綠,被姑娘和剛結婚的新媳婦抱在懷裏,坐在初冬的陽光下,邊講一些屬於她們的悄悄話,邊笨拙地編織,那紅色和綠色在太陽光裏越發鮮豔,襯得她們非常好看。我們這些小女孩子,羨慕得要“死”,便也偷偷地從大竹把上扯下兩根竹子,找了塊碎玻璃片,刮了兩根針。然後從地裏摘了些剛開開的棉花,用一個青青的結實的棉桃當墜子,把棉花絮成粗細不勻的線,偷偷地學著織窄窄的褲帶。
結識了先生之後,內心有一種情慷緩慢地不可抑製地滋生,逐漸充斥到全身的每一個細胞裏。懷揣一顆柔軟的心,慎重地挑選了駝色的毛線,慢慢地精心地為他織了一件桃葉花的毛背心,每一針裏都是我細密的心思,很美。雖然穿上身尺寸有點瘦,但卻得到了一致的稱讚,特別是先生的喜歡和婆婆的稱讚。
在這樣一個清爽的黃昏,衝上一杯清茶,感受著落日時清涼的微風,嗅著微風中清甜的花香,一邊悠閑地編織,一邊想人生是如此地愜意啊!看著我臉上漾起淺淺的笑意,先生再也不嫌我一有空就麻麻煩煩地纏繞毛線。其實,現在做女人很簡單,商場裏什麼毛衣都買得到,再也不用像奶奶擔心的那樣,因為你不精於女工到婆家而受盡委屈。可我還是醉心於買各色毛線,讓心平靜下來,將那暖暖的絨線化成滿心的柔情,一絲絲一縷縷地織進各種款式、厚度、花型的線衣裏,使自己憑空添了許多美麗,使我的親人在秋涼之後的每一天,都有我編織而成的溫暖和愛圍裹著他們的身體。婚後十年,不知織了多少件毛衣,不知戳破了多少次手指,不知花費了多少時間和精力,如果把每一針都變成文字,我該寫成多厚的書呢?如果把線和線連結成直線,從這兒能扯到哪兒呢?如果心中沒有親情、愛情、友情,我有沒有耐心編織完一件線衣呢?
其實,編織線衣就是在編織一種心情,一種體驗,一種對親情的回應,每一針裏都盈滿了愛意。
女紅
我小時候,社會對一個好女人的要求和標準,遠遠不如現在這麼寬鬆,特別是在農村,好女人要手巧,你如果手不巧,哪怕你把土地裏的莊稼“養”得像孩子一樣健壯,把家裏的飯菜做得使自己的男人離不開婆娘,你還不是一個好女人的典範。沒在農村生活過的女人想象不到,手巧,對一個女人有多重要?!
農村窮啊,雖然布不需要自己織了,可衣服、鞋子還是需要女人親手做。
女人的手巧不巧,和她的天資有很大的關係,當然,“熟”也能生巧。母親早就發現我質資不高,她堅信“熟能生巧”的道理,強迫我學。她強迫我,是因為她深受“不巧”之苦。她上麵有兩個姐姐,她不巧,但有巧人幫她做,就是這樣,她還是切身體會出沒有自己手巧來得方便。
我是她唯一的女兒,她要我學!
她教我的第一件手工活是糊格措,很多人肯定不知道“格措”為何物?在當時,這可是每個家庭的必備品,哪個女人不得做出一家大小一年四季的鞋子哩?91做鞋,離不開格措。
人窮,衣服就少,衣服少,就會破得快,衣服破了,舍不得扔,補了補丁再穿,等補丁也破了,還不扔,留著糊格措。
平日裏,媽媽總把一些破衣服按破的大小撕成方塊,疊成一打,卷好,等一個響晴的早晨,在鍋裏用麵粉調和點掇糊,把案板搬到院子裏,開始打格措。先在案板上刷一層掇糊,然後把稍大點的布鋪上,再塗一層招糊,再鋪一層布……布碎,厚薄亦不均勻,大小也不一樣,要想把整個案板鋪滿,就要把布一塊一塊連接上,布縫和布縫的連接處不能相疊,稍不留意壓縫處就會厚出一些來。
兩天後曬幹的格措從案板上揭下來,就可以使用了。把鞋樣用大針腳固定在格情上,照鞋樣的外沿把格措剪下來,為了鞋底的暄乎和厚實,在格措的上下再墊上三五層布,砌上邊,就可以納鞋底了。女人白天要下地,回家後還要挑水、洗衣、做飯、刷鍋、洗碗、喂豬、養羊的,做鞋全是靠晚上的空當。一覺醒來,看見油燈下渾黃的光暈裏,母親正吱拉吱拉地納著鞋底,那麼瘦小的母親被映在土牆上,身影居然那麼高大,那根麻線也被拉扯得那麼長!
做鞋是女孩子必須學會的活,因為婚前你就要精心為婚後第一次回婆家做準備:為婆婆全家人做回門鞋,人均一雙,沒有兩“刷子”怎敢拿出來?婆家全莊人的唾沫星子也會把你淹死,你自己沒有臉麵不說,連公公婆婆都覺得丟人。要想把回門鞋做的周正、有模有樣,就要平日多練習。母親常敲打我:台上十分鍾,台下十年功!同理!
到現在我也沒做成一雙鞋,是因為我還沒正式人門就離開了家,可我對母親們怎麼把鞋底納得那麼漂亮、鞋口沿得那麼俊俏而敬畏。
也沒學會納鞋墊。說是“納”,其實可以算到刺繡的行列裏。也是用格措作襯,把白布抽(要功夫)成網眼狀,用紅、綠各色絲線繡成荷花、鴛鴦等一些吉祥圖案或者是“雙喜”等字樣。我們那有一風俗,定婚男方要為女方買衣物,女方要給男方做定親鞋,外加鞋墊,有很多女孩子還為自己出嫁繡枕皮,繡枕皮還有情可原,繡鞋墊就說不過去,費那麼大功夫,用那麼大精力,卻是墊在鞋裏麵,看不見不說,還用臭腳汗汙著,實屬浪費。
母親看我憐逆,為了挑起我對針線活的興趣,和父親商量了好久,托人為我買了一台縫紉機,蜜蜂牌,上海產。在當時這可不是個小物件,要票的,很難買到,是屬於女孩子在結婚時為婆家要的三大件之一。
我滿心歡喜.有空也不讀書了,就蹬空機子,“撻撻撻......”,好玩著哩!蹬空機子看似簡單其實也簡單,當然開始都有些難度,等蹬熟練後就串線紉針壓布,學跑直趟,等線跑直了,母親便想讓我學裁剪,可惜我當時還在上初中。“藝多不壓身”,她說,多學一樣手藝沒錯。
她的理,都有術語做依據!
會踩縫紉機我受益非淺。婚後我把縫紉機拉回我家裏,軋了許多鞋墊,軋好一雙隻用一袋煙功夫,送公公婆婆先生兒子同事,當然還有自己,暖和!還縫製了好多布娃娃,一一都起了名字:黑皮膚紅卷發閉了眼睛張大嘴巴戴了一隻特大耳環作陶醉狀的,是非洲歌女;穿了粉色連衣裙淡黃披肩直發但滿臉雀斑的是都市女郎;還有那個小姑娘,叫快樂天使……好多啊,掛滿了整麵牆!還縫了一個非常漂亮的長頸鹿,餘下的花布頭裹了啤酒瓶蓋做了許多茶墊,每一個都是花開的形狀,美極了。
媽媽說我:功夫都用在了詩外!
孩子五歲左右我還真的學了裁剪,緣於我的一位搞服裝設計的朋友。一塊塊普通平常的布料經她的手撫摸後就變成了一件件有生命的衣服,對我充滿了誘惑。在她的指導下,我為兒子裁過一件小方格襯衣,又自己踩縫紉機縫合,肩縫雖然不太妥帖,但還是成就感滿滿的,乘興為朋友的女兒做了一件人造棉花裙。
還有織毛衣,媽媽也沒強迫我學,可我喜歡,就織了,並且出彩!我知道,媽媽是有道理的,“熟”能生巧,但要建立在“興趣”兩字上!
感謝兒歌
我生於有著兩千多年曆史文化被譽為“千古龍飛地,一代帝王鄉”的古沛,這是徐州的一個小縣,位於市區北端,也是因誕生了一個劉邦,因此而誕生了很多真實的或者演繹的故事,因而被全世界的人都耳熟能詳的一個地名。劉邦吃狗肉不付賬和他的“大風起兮雲飛揚,威加海內兮歸故鄉,安得猛士兮守四方”成了路人皆知的典故。前者是地痞無賴的流氓行徑,後者是帝王加詩人的不朽之作,哪像是一個人所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