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對一個外國司機,印象也很深。那時沒有汽車,每次回九江,都要步行。美國學校有個司機,經常在路上停下來,讓我們搭車,他開的是一輛雪佛來小貨車,經常要來回九江運大米和蔬菜。他說,我不是美國人,是加拿大人。那時,正是抗美援朝的歲月,他的意思是,我不是美帝國主義,我們不是敵人,是朋友,你們不用防備我,恨我。
那年,孔衛道校長也被清理回國了。
外國的郵票
有個叫安德的德國人,六十多歲去世了,有人通知我們。我們當時沒有照相的,每次行動都要請枯嶺街照相館的師傅去,一位叫徐墨,一位叫張剛,現在都已作古。我們叫徐墨的時候要多一些。
來到安德家,安德死在床上。給現場拍照,回頭洗出來再存檔。接著清理他的遺物。我把他床頭邊的一隻箱子打開,裏麵有衣物、證件,還有很多郵票,另外,還保存有清政府頒發給他的郵政委任狀,我們一一拿出來。一些衣物全部給了工人,房子交給了房產科。委任狀、證件和郵票等,我帶回公安科。
他還有一點金子,一點銀洋。不多,僅僅一把。安德家的看房工人趁我不注意,拿了幾個下來,藏到身上,我也沒吱聲。想想他也不容易,跟了安德這麼久,現在主人走了,他想留點東西下來,也在情理之中。
我把剩下的金子,放進口袋裏,交給了銀行。放在櫃台上就不管了,又沒有手續。但是我們都很自覺,不會留下一點,因為留下一點都意味著麻煩。
“三反”、“五反”時,我在南昌被人從警服的三角肩中,搜出兩個金箍子。這是母親給我的,縫在軍醫服裏麵,母親說,萬一有情況,逃難時也可以活命。那時剿匪任務很重,形勢很緊張,我們睡的是通鋪,打起包就走路,隨時都有生命危險。
為了兩個金箍子,組織對我進行了調查,弄清了情況後,結果還給了我。我想,幸虧那是母親給的,要是我拿了人家的,不定會有什麼樣的災禍。
瑞典兩位老小姐,傳教士,一生未嫁,她們是姐妹,住在河南路,一前一後,活到七十多歲去世了。
接到看房工人的報告後,這回.我們帶攝影師張剛去了,同樣是拍照,清理遺產,進行登記。她們沒有什麼金子,但郵票很多。我們將郵票全帶回了公安科,我們不識外文,給秘書科長蔡長仁。蔡科長責備我們:你們拿這個來幹什麼?
好像洋人的東西有毒似的。我們連同從安德那裏拿來的郵票,全燒了。想來真可惜,到現在,多珍貴!
梅小姐又叫梅婆子,那時50來歲,是白俄,來中國前做過護士。十月革命後逃往哈爾濱,後來到了漢口,廬山開發後上山開小食品房。同來的還有兩個俄國人,在十五號橋對麵開咖啡館、洗衣房,宋美齡還常到那裏喝咖啡。
也有人說梅婆子是法國人,母女倆都生活在廬山。大梅婆子丈夫是枯嶺協和醫院醫師,女兒叫梅傑爾,人稱小梅婆子,住在河西路47號。她們家穿過一片樹林就是長衝河,那裏有座橋,叫十五號橋。
小梅婆子,個頭大,屁股大,會中文。曾在枯嶺鎮河南路開一家西餐館,實際上中西餐都經營,其中有位李時龍師傅,專做西餐,做得很好。很多人都到她家買糕點,生意很好。後來她幹脆把糕點搬到對麵樹林裏賣,甚至拿到十五號橋邊賣。
1951年,廬山通知所有外國人下山回國。通知小梅婆子,她堅決不走,她說我喜歡廬山,為什麼要我走?再說回國家裏也沒人了。四處說情,政府也就同意了,她成為廬山最後一個洋女人。
1954年,小梅婆子被廬山清理下山,安排到九江市二中教俄語。後來,不知什麼原因,據說她跳樓自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