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2 / 3)

有的人在上麵漫無目的地走動著,似乎想尋找著什麼。看上去,恍若隔世,難以置信。

難道真的燒光了,隻剩下石頭了嗎?

我家的店鋪,一二層是麻石建的,三層是木製的。房子裏是一層厚厚的灰燼,角落裏的一塊殘餘的木料還在冒著青煙。房子燒趴下了。五十多個房間,一百多個床位,被子、大米,全沒啦。這些都還無所謂,祖父的珠寶箱是否還在?

大人拿鋤頭在灰土裏翻找著,裝金銀的小木箱自然不見蹤影,金子銀子珠寶也全給燒了,大概是化成液體流掉了。鈔票和賬本全燒光了。隻從火堆裏挖到不多的一點銀洋。

家中一片飲泣之聲。祖父捧著所剩無幾的銀洋,欲哭無淚,他顫抖著聲音說:“這是我的命呀!”他癱倒在地上,幾乎不想活了。父母扶著祖父,怕他想不開,我也拉著祖父的手不放鬆。

祖父母兩三天都不吃什麼。父親再三勸慰祖父:“爹爹,不要心疼,火燒發家,原來不是也有過火災嗎?那次的火把咱家的理發店燒了,後來反而越辦越大,越燒越發,不要緊的。您看,不幸中的萬幸,我們人不是沒燒著嗎?有了人,我們以後還可以再來。”

一場火災,我家由富人變成了窮人,一切又回到了原點。

祖父病倒了,父親把他送到洋人辦的普仁醫院,住了整整一周才回來,他身體恢複了一些,但元氣大傷,遠不如往年。我知道,那種災難帶來的精神上的傷痛,永遠也不會痊愈。

他有些疲憊地坐下來,和大家商量家中的出路。飯店是開不下去了,得想想辦法。好在爺爺做過多年的生意,還有一些社會關係。祖父通過熟人引薦,把父親交到俄國人馬公手上當管家。爺爺自己去了東正教堂做管事,相當於神職人員。

教堂就在蘆林湖邊,禮拜時,教堂的鍾聲通過湖麵傳得很遠很遠。周末我總要到爺爺那裏玩,這也是俄國、東歐國家教徒集中禮拜的日子,人數多達二百人。他們老老少少,男男女女,腳步應和著鍾聲的節拍,從容而莊重地走進教堂,靜默地進行禮拜儀式。

爺爺履行著神職人員應盡的職責, 自然少不了和眾多的信徒們一起,誦讀經文,在胸前畫著十字架,說著“阿門”。他很認真,似乎火災燒毀了財產,卻為他練就了一顆更加虔誠的心。

二十世紀初,東正教由上海、南京、武漢傳到廬山。1909年東正教在蘆林建造了一座教堂,同時建有11棟別墅,及醫院、小學、遊泳池各一座,蘆林因此成為東正教活動的社區。教堂為仿哥特式及俄式相結合的建築,塔高16米,巍峨壯觀。

教堂曾旺極一時,1952年被拆毀,那裏重又回到荊棘遍地的荒野狀態。

奇怪的是,我家用於經營的樓房,燒得幹幹淨淨,用來居住的樓並沒有燒毀,而二者相隔不過咫尺之遙。這棟樓一層是石頭做的,二三層實木結構的,至今仍在原地,廬山商業局曾經在此辦過食堂。

這年的正月初一,有位陌生老人到家裏來坐,爺爺熱情接待,走時還給了他一塊銀元。那位老人說:“恭喜你家興旺,你家這棟房子今年免災。”爺爺聽了不甚高興,但聽上去又是好話,不便說什麼,隻好笑笑將老人送出了家門。

故事是爺爺講的,不知道是不是他老人家編給我們小孩子聽的。那時我還小,喜歡聽神仙故事。爺爺說,那位老人是太歲,手裏拄著拐杖,腰裏還別著葫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