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完(3 / 3)

“那麼危險的事情為何不先和我商量?”白心憐和我一同離開宴席,留下右將軍和白夫人敘舊。

“白王放心,一定會成功的。”

“這也是天意——?!”他反詰,似乎還想說些什麼。

我拱手離開,其實也隻是一時之念,皇城禁軍千萬,豈是我想進便進想出便出的地方。但是這是唯一的辦法了,逆天行事怎會如此簡單,隻是再大的代價我都甘願。白心憐,你可曾知道因為你,我毀了千年道行,列不了仙班,也成不了凡人。

由於右將軍的幫助,混入皇宮還算有驚無險,我看見那個五歲的孩子穿著龍袍,像個木偶娃娃般端坐在顯然太大的龍床上。這一刻我懷疑是否真有天意,難道天意真是如此讓一個什麼都不懂的娃兒掌握這大好河山。

當我抽出腰間的佩劍,帶著邪笑劈下那個孩子的時候,突然有一種恐懼,那個孩子竟沒有哭喊,隻是冷靜得看著,臉上的表情是看透了一切之後的成人才會有的。那就是天定的天子嘛,薄刃猶豫著,然後插入了小皇帝的身體,他猛地抖動了下,便倒在地上斷了氣。原本隻是想假裝刺殺未遂,但是在最後一刻我改變了主意,既然已經違背命運,逆天行事,那何不幹脆徹底,若要懲罰,若有因果,那個白王也必定遭受一半。

太監,宮女們頓時亂作一團,在他們的眼裏殺死皇帝的是赤王,可憐那時的赤王正在自家院子裏尋找著那隻調皮的小黑貓。

“為何改變了計劃?”白王見我滿身是血的回到白府,他緊張得問。

害怕了嘛?我心裏暗笑,還是有罪惡感。

白心憐顫抖的手隔著衣袖緊握住我的手腕,“受傷了嘛?”

我說沒有,他像是稍稍安心了般,隨即立刻跳上戰馬,舉起白府的旗幟加入右將軍剿殺叛軍的隊伍,那個叛軍自然就是指赤王以及與赤王勾結的左將軍。

餘下的事於我已不再相幹,戰爭究竟持續了多久,我毫不關心,白府還是和往常一樣安靜,隻是沒有了白心憐的身影,白衣見了我像是躲著瘟神般快步走開,他終究還是發現了我與常人的不同,倒是白夫人偶然見她跪在廟堂中,像是在為某人乞平安。

“師爺,不,仙人——”白夫人起身,小心翼翼得遮掩住寫著某人名字的平安符,“違背天理是否會遭受嚴重的報應。”

“信則有,不信則無。”我僅淡了一句,她,一個柔若水的女子又怎會做出孛棄天倫的事。

“多謝天人。”她慢慢踱出廟堂,我卻在她的背影中看出了些不祥。

來年開春,白王在與赤王的對抗戰中大獲全勝,左將軍自刎於將軍府,赤王則被活捉,但卻對於刺殺皇帝一事拒不承認。其實這真是強人所難,人確實不是他殺的。

“妖孽——”赤王見了站在白王身後的我,一口鮮血噴在我的臉上,血的溫度讓我感到灼熱。白心憐立刻用衣袖替我抹去。

是,我是妖孽,既然成不了仙也做不成人,那我隻有做妖了,我的笑容猶如花朵綻放在赤王的眼裏,他似乎明白了些什麼,隻是不管他說什麼,做什麼都不會有人相信亦不會有人同情。這些孽這些債必定要我和白心憐一同承擔。

說時遲那時快,赤王掙脫開捆綁的繩索,抽出侍衛腰間的劍,筆直得向白王刺去,我揮了揮衣袖白心憐便被震得倒向側邊,那一劍不偏不倚直插入我的心窩,雖然我沒有心,但是仍感到一陣劇痛,鮮紅的血迸射出來,冷的,我竟為自己體內流著同樣紅色的血液感到高興,然而,向後倒下的那一刻,我終究還是明白的,那血是冷的,不帶任何溫度。

我從沒有見過白心憐那樣悲傷的眼睛,最後見到的那雙眼睛,好憂傷,恍惚間我像是又見到了千年前,那個飛雪的天空,那個素衣高傲的少年。

“好漂亮的一株小草啊。”他驚訝得讚道。我無法動彈,看著少年嘻笑的麵容,我很想告訴他我已經在這裏待了上千年,,除了玉蓬姐姐陪伴了我五百年,沒有任何生物和我打招呼,但我隻是一株期待成仙的小草,能夠借著微風輕擺身姿外,什麼也做不了。

少年想了想,默默得把食指放到唇邊,一滴鮮血滾燙得滴落到我的枝葉間。

“我給你留了記號,下次再見的時候便能夠一眼認出了。”少年說完便走了,逐漸消失在飛雪中。

白心憐,你可知道,那滴鮮血亂了我的心智,讓我本該一心求仙的意誌漸漸起了想要擁有同樣物質的願望,所以我成不了仙了。

好想再看一眼那個少年的模樣,那張嘻笑的臉,那雙眼睛,頓時我記起來了,即使那張臉在微笑,那雙眼睛卻是沒有任何笑意的。

這次,這次——我想我會一心求仙的,始終是學不會做人的。

千年後,我終於遂了經曆了幾個世劫的願望列入仙班,升天的那日,我有些心不在焉,看著千年前便熟悉的雪國,物是人非,如今的白王又喝了幾次孟婆湯,輪回於紅塵的哪處。

聽那些在天宮的仙女們閑聊便是我如今所有的事情,每日的瓊脂我已經厭煩,嫋繞的鶯舞聲讓我的耳朵好疼,還是躺在槐樹下聽著比我早來到天庭的仙女姐姐們聊天比較稱心。

聽說玉蓬姐姐受不了天上的寂寞,還是回到紅塵中去了,她原本就是為了尋找某個人才成仙的,那是她五百年間反複跟我強調的,現在你可否見到了那個想見的人。

又聽說一年前曾出現一個叫做白王的逆天皇帝,生性殘忍,嗜血成性。天上一日,人間千日,莫非是千年前,那個叫做白心憐的人。我沒有插嘴,安靜得聽著。相傳那個白王舐殺了年僅五歲的幼帝,自封為王,另說,他冷落正宮,專寵一個叫做白衣的少年,他的手下愛將也就是正宮娘娘的哥哥死於毒殺,正宮過於悲傷導致小產,不多久也大病不治,年輕壽終。

白王未再立後,也未再有子舐。不過謠言說白王同死去的正宮其實並沒有肌膚之親,夫妻之實,那未出世的孩子究竟又是誰的骨肉,不過人也死了,追究這些也毫無用處。

“如此昏庸之君,我倒是想要看看。”我笑了,對著這些蝶兒般的神仙姐姐們。

次日,我乘著看守天庭的將士們換班的時候悄悄溜到下界,熟悉的隻剩下那個廟宇,白夫人曾經在這裏問我逆天行事會有怎樣的惡果,我說不信則無,然而她還是信了,那張平安符上的名字,我想我猜到了。

看來好久沒有人打掃過這個廟堂了,連佛燈上也布滿了灰塵蛛網,不經意得一抬眼,我驚訝得看見了兩株一摸一樣的小草,通體晶瑩,凝雪而成,莫非那便是我的俗身,隻是另一株又是什麼?原來另一株隻是雕刻品,用最上品的白玉精鑿而成,伸出手,我似乎還能感覺到伏在那玉石上的人的氣味。

我的俗體遇熱則化,而玉石則不會,原來是這樣,每日玩味於手的隻能是那個替代品。

盜心草,通體晶瑩,猶如最純淨的初雪凝結而成,聽說遇熱則化,就是天上的神舐也未必全都有幸見過。

盜心草,本沒有心,所以取名盜心草。

我撫摸著胸口,感覺到悸動的心跳。

幾個千年前,你以一點鮮血的代價毀去了我的道行,我卻在前年後盜走了你的心。

我決定暫時不回天界,反正玉蓬姐姐的例子生動得擺在眼前,我打算在人間尋找一個沒有心的人,他的心此時正跳動在我的胸膛裏。

千年後,再見到那株帶上血跡的小草,你是否還會記起那是誰的印記,那時你便會知道那柱小草的名字叫做——盜心草。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