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完(1 / 3)

可曾見過那盜心草,通體晶瑩,猶如最純淨的初雪凝結而成,聽說遇熱則化,就是天上的神舐也未必全都有幸見過。

白心憐滿臉的不信,青黛色的眉毛微微向上張揚,有一絲不耐煩,低聲吼道,“滾。”

來人卻也不惱,仍舊陪著笑臉向後退去,“這是赤王的意思,還請白王遂了赤王的意。”

白心憐暗知,這,不過是個借口,占據北方雖不繁榮卻也平安祥和的土地不知何時已入了赤王的眼,他從不相信那些妖怡奇怪的東西,譬如那玉蓬枝,雖被傳得沸沸揚揚,他仍是不信的。正煩惱著,府中辦事的小廝進了主堂,“稟白王,有一公子在門外等候多時……”

“白府何時成了市井之民隨意進出之地。”白心憐紅了眼,一揮袖,寬大的半截袖子頓時像折了翅的蝶子,在空中翻騰了一下後,便垂在身邊。

小廝嚇得隻聽得一聲翠響,從衣袖中落出一片新綠。

這是——,白心憐頓了頓,看清了地上的東西,“玉蓬枝——”我站在飛雪滿天的庭院,抬首便見細小的雪絮飄散在空中,好奇得看著他們隨意落在自己的發絲中,手指間,細長白淨的手指同樣讓我感到好奇,那是因為我還沒有熟悉這個身體,畢竟幾千年來我都是以另外一種姿態存在的,要不是他,要不是那個叫做白王的男人,如今我早該列入仙班,享用瓊脂甘露,哪裏還這副模樣留在這個混亂的塵世中。

“公子這邊請。”

我看見那個進去通報的小廝帶著些緊張請我進去,便笑了,他也報以笑容,我恨的隻有一個人,那個讓我毀去了一半修行的人——白心憐。

他就是白心憐,眼前的男人讓我眼前一亮,印象中不曾有那頭烏黑光亮的長發,豐滿若滿月的臉龐,星子般的眼睛,是這樣啊,我怎麼就忘了,他不過是個凡人,都喝了不知幾碗孟婆湯,輪回於紅塵幾世,我有些可憐眼前這個人了,但是,他還是那個白王。

“這可是你的東西?”他從懷裏掏出我剛才交於小廝的那枝異寶。

低沉的聲音讓我的心猛地一顫,是那個聲音,幾千年來鎖繞不曾消逝的聲音,這個人就是我一直在找的人。

是的,我答。

他似乎有些猶豫,慢慢說道,“你可知道這是什麼?”

玉蓬枝,我繼續答道,絲毫不慌亂。因為我知道他會如此發問。

“玉蓬枝吸收日月精華,結玉珠,此乃仙物,你怎會有如此稀奇物品?”

人類,真是愚蠢還真當玉蓬枝是仙物,其實這不過是玉蓬姐姐成仙後褪下的俗體,贈與小弟留作紀念,現在卻成了我接近白心憐的道具。

我笑道,“我來自仙山。”

他明顯驚訝,繼而不信得搖頭,欺騙本王可是死罪,你不怕?

沒有欺騙,何來害怕,我反駁道,揚起的臉全是不屑。

他的眼睛直盯住我的臉,我感覺臉上微微發燙,知道他注意到的是那顆紅痣,並未正居額前,而是但偏在右端柳眉的前端。

“那是你仙人?”他一喜一驚,臉上的表情完全落入我的眼裏。人,真笨,分不清妖魔仙靈,我現在頂多算靈妖之間,哪裏是什麼仙,那也是他害的。

正是,我滿意得勾起嘴角。

“仙人來我白府——”

他還未說,我便笑了,“赤王不正乘著天子臥病,左將軍扶持而虎視眈眈這白府嘛?”

眼見著白心憐再也說不出話來,緊握的茶碗發出些細微的聲音,我心裏可樂了。

湊近他的耳根,我小聲說道。“白王一統天下,此乃天意,早有定數。”

他越發驚訝,立刻環視了周遭,確定了沒有他人在場,“仙人怎口出狂言,害我白府蒙受不忠之心。”

我向後退了幾步,“天意難為。”

他好久才轉過神來,又盯著我眉前的那點紅痣。

熟悉嘛?那是你留在我身上的恥辱,怎能忘記。

天意,我笑,天非此意,但卻是我意,我要讓你改變輪回,身負罪孽,悖理正道,作為毀去我千年道行的報應。

我笑,“對,這就是天意,我會隨君,了此心意。”

幾天後我被封為白府師爺,終日美食相伴,美人相隨,原來這寒冷的人間也能夠快樂似神仙。

白心憐向當今天子即五歲的小皇帝獻上了玉蓬枝,龍顏大喜,賞賜黃金萬兩,絹帛千匹,赤王的麵子上立刻掛不住了,他怒目瞪著白心憐後,竟然注意到了我,白府的師爺。說實在的那個人凶神惡煞的,和地獄的惡鬼差不多,我暗想,好在白王不是那副長相,不然就算是報仇我也不願日夜對著這樣一張醜陋的臉。

“愛卿,近來可曾安好?”賞賜後的次日清晨他在園中遇到我賞花撲蝶,便好奇得湊近。

我說好,隻是房間太暖,覺得悶。他明明好奇,卻不問讓丫頭停了燒爐火。

我本是盜心草,集冰雪精華於身,自然受不了熱。

我想他大概是未曾見過有人撲蝴蝶能這般快活,可是他們都是我的朋友,曾經我隻能眼見他們離我遠去,多少次幻想著也能有它們這般輕盈的身姿飛向天空,即使是現在,我也充滿渴望,因為現在的我隻能駐足於肮髒的土地。

也許他看出了我那點點不滿,拉住我的手說,“走,去逛逛市集。”

好疼,我隻覺得手臂上像火燒般疼痛,他連忙放開,看著我白淨的手背上明顯的紅色印記,不知道該怎麼辦,隻能看著,不敢觸碰。

服侍我的丫頭見狀連忙端來冰塊為我敷上,漸漸得,疼痛感消失了,我有些詫異,對著那張緊張的臉,我竟絲毫沒有恨意,隻是想著原來修行得還不到家,連這人形也是經不住溫度的,但是我仍是極度怕疼的。

“愛卿,這傷——”他低頭久久看著那幾道手腕上的紅印,欲言而止。

我說,自小生活在仙山,冰雪為伴,受不了熱度。他極是自責,接過一旁侍女捧著的冰塊,我以為他要為我敷上,但是我錯了。他把自己的雙手放在冰上,等手掌的溫度降至冰的溫度後,便輕輕撫摸著我的手腕,像哄個孩子般,“不疼,不疼。”

我沒有躲,明明可以躲開,如今我已經不再是一顆無法動彈的小草,要甩開那個人的手是非常容易的事,可是我沒有躲開,他沒有溫度的手指觸摸著我的傷口讓我想起了千年前的那個白衣,那個戲謔的少年,那個毀了我千年的白王。

“你可聽說過盜心草?”他問,我一驚,心虛得以為他知道了些什麼,事實上這是不可能的。

我搖頭,繼續喝著杯子裏的冰水,因為我的修行不夠根本無法下咽人類的食物,隻能吸食早晨的露水或是純淨積雪,而這些在白府的人看來更確認了我是神仙,我暗笑。

“聽說,盜心草就生長在北國的冰雪裏,唉,連仙人也不知道嘛?”他歎氣,揚過臉看著窗外那一輪圓月。我竟被那半張佼好的側臉迷去了視線,又像是有什麼牢牢抓住了我的眼睛,讓我無法移開目光。

“這數日在白府可慢慢習慣了嘛?”

我含糊著答了一聲,不知為什麼今夜白心憐的話特別多,不等我回答,便一個接一個得問,我也心不在意得答,似乎隻要有他的聲音便足夠了。但是他仍舊是我恨的人,不會改變,不會忘記,若不是他,我現在應該和玉蓬姐姐一起在天庭裏混個不知名的小官。

我以為他會徹夜長談,至少也等把桌上我特意讓侍女燙好的一壺梅子酒喝完才走,可是他隻喝了兩杯便起身走了,連頭也沒有回。

又是一個人了,我覺得好奇怪,早就習慣了一個人,這幾千年來,除了玉蓬姐姐陪了我五百年,我都是一個人渡過的,現在卻有一些傷感,為什麼,也許是因為近來白天都太熱鬧了,府裏上上下下都是喜氣,因為他們說今天是白王的大喜日子,我不明白什麼是大喜日子,隻知道大家都很開心,隻有一個人似乎並不怎麼開心,那人便是白王,即便是剛才在他的臉上我也找不出任何喜悅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