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3)“藏”化為“安”
可以這樣認為,“藏鋒”是曾國藩取得成功的最大原因。
梁啟超先生說曾國藩“有超群軼倫之天才,在並時諸賢傑中,稱最鈍拙”。曾國藩自己也說“自以秉質愚柔,舍困勉二字,別無他處”,又說:“吾平生短於才,愛者或以德器相許,實則雖曾任艱巨,自問僅一愚人,幸不以私智詭橘鑿其愚,尚可告後昆耳。”
司馬溫公曰:“才德全盡,謂之聖人;才德兼亡,謂之愚人。德勝才,謂之君子;才勝德,謂之小人。”
餘謂德與才不可偏重。分之於水,德在潤下,才即其款物溉田之用;智之於木,德在曲直,才即其舟揮棟梁之用。德若水之源,才即其波瀾;德若木之根,才即其枝葉。德而無才以輔之,則近於愚人;才而無德以立之,則近於小人。……二者既不可兼,與其無德而近於小人,毋寧無才而近於愚人。自修之方,現人之術,皆以此為衡可矣。
由上可見曾國藩並不漠視才與德的相對作用。何以他反自稱無才呢?這不過是他的一種謙詞。因為才是靠不住的,如果恃才傲物,就容易泛濫橫流,近乎小人了。這完全都是勉人為學的意思。他在家信中對子弟的賢否,也有六分天生,四分家教的話。何以又這樣重視天命天才呢?好像是他的一種矛盾思想,其實不然,這正是中庸相反相成的道理。所謂“天定勝人,人定勝天”,“時勢造英雄,英雄造時勢”,不是一樣的道理嗎?倘不明乎此,則讀曾國藩的書籍,直如隔靴搔癢,處處都覺得矛盾了。譬如他自稱愚柔,而致九弟書雲:“古來豪傑,吾家祖父教人,以懦弱無剛四字為大恥,故男兒自立,必須有倔強之氣。弟能奪數萬人之剛氣而久不銷損,此是過人之處,更宜從此加功!”
這一切並不能否定他無大才。可是他的祖父告訴他說:“爾的官是做不盡的,爾的才是好的,滿把損,謙受益,爾若不做,更好全了。”可見曾國藩隻是在不做上下工夫,頗有大智若愚之意。
此乃何等獨道,高超之所見!苔芙眾生,“不知天多高,地多厚”,隻曉得一個“我”,則一切相害相悻矣。倘能覺悟到此種境界,自然可以除去自私自滿之見,往大道上邁進。否則坐井觀天,畫地自限,沒有偉大的人生觀,焉能有偉大的學術事業?所以覺悟是做人的始基,也是做人的歸宿,由於天才而來,也由於學問而得。
不但才與學相濟的道理是如此,即如屈伸行藏也是一樣的。曾國藩在初入北京會試的時候,就抱有澄清天下之誌。如乙未歲暮阿感詩道:
去年此際賦長江,豪氣思屠大海鯨。
湖上三更邀月鐵,天邊萬嶺挾舟行。
竟將雲夢吞如芥,來信君山鏟不平!
偏是東皇來去易,又吹草綠滿蓬瀛。
為藏為否兩蹉跎,搔首乾坤踏踏歌。
萬事拚同驕拇視,浮生無奈繭絲多!
頻年遺跡隨波譎,大半光陰被墨磨。
匣裏龍泉吟不住,問予何日斫蚊鼉?
在詩裏可以看出他的誌氣來,以一個二十五歲的青年,就有氣吞雲夢,鏟平君山,何日斫蚊屠鯨的豪情,這不是他後來事業的一種預言嗎?
解鈴還須係鈴人,曾國藩的才智到底如何,可以從其著述中探出究竟。
曾國藩說:凡民有血氣之性,則翹然而思有以上人。惡卑而就高,惡貴而覬富,惡寂寂而思赫赫之名,此世人之恒情。而凡民之中有君子人者,率常終身幽默,黯然退藏。彼豈異性?誠幾乎其大,而知眾人所爭者之不足深較也。自秦漢以來,迫於今日,達官貴人,何可勝數?當其有據勢要,雍容進止,自以為才智加人萬萬。及夫身沒觀之,技與當日之廝徑賤卒,汙行賈豎,營營而生,草草而死者,無以異也。而其間又有功業文學獵浮名者,然則今日之處高位而獲浮名者,自謂辭晦而居顯,泰然自處於高明。曾不知其與眼前之廝徑賤卒,汙行賈豎之營營者行將同歸於盡,而毫毛無以少異,豈不哀哉!
曾國藩這是看到了更為可貴的東西,是不屑輕易就鋒芒盡露的。
曾國藩又說:
《物雄傳》雲:“君子得以則大行,不得時則龍蛇。”龍蛇者,一曲一直,一伸一屈。如危行,伸也,言謙,即屈也。也詩畏高之見傷,必言池以自屈,龍蛇之道也。
誠中形外,根心生色,古來有道之士,其淡雅和潤,無不達於麵貌。會氣象未稍進,豈老歌有未淡邪?機心有未消邪?當據省於寸衷,而取驗於顏麵。”
這顯然是時機未到,在行所謂龍蛇之道,雖然很難看破,他還是覺得自己藏得不夠深,準備再進一步,讓人一點征兆也感覺不到。
屈是為了伸,藏鋒本是蓄誌。不屈難以伸展,不藏鋒誌從何來?曾國藩的“藏鋒”表現在他與君與僚屬的共同處事上,這種藏鋒來自於他對中國傳統文化的體認,來自一種儒道文化的綜合。
3.功成七分在己,三分在人
做事隻要盡其力即可,不必究竟有何果也。若此,功成在天意。
隻想做,而不去做,永遠不會有收獲的。隻要做,而不管做大做小,總會有收獲的。
一個勤於做事的人,最先關注的是自己如何做和做了什麼。一個人不努力做,顯然就沒有收獲,但是機遇問題也很重要。曾國藩的成功經驗是:自己的努力是第一位的,假如不能如意,也許是機遇不到。一個勤於做事的人,最先關注的自己如何做和做了什麼。
不僅應知曉大廈非一木所能支撐,大業需靠眾人之智而成,同時要在實際中積極結交有識之士,懂得“未發跡善交人”的道理。如果一個人一生不能有幾個得力的助手,就不會走向成功,至少成功的可能性很小。曾公門下食客、幕僚極多,他能與其廣泛接觸,並拿為所用。曾公說:“朋友之賢否,決己一生之成否。”
一個人如果在一生中能結交幾位摯友,不僅可以相互慰藉。而且朋友之間可以互相砥礪,共赴患難,成為事業的基石。朋友之間,無論誌趣上,還是品德上、事業上,總是互相影響的。
曾國藩的處世經可以說是廣交朋友的處世經。他立德、立功、立言三不朽,都是在朋友的砥礪和影響下取得的。因此,他深知選擇朋友的重要性,無論什麼時候,都十分注意朋友,特別是那些德才兼備之友。
(1)人生第一要義是擇友
二十四歲以前曾國藩足跡從未踏出過湖南,到過的地方隻有長沙、衡陽等地。他也像所有讀書人一樣,把科舉考試看作改變自己命運的唯一途徑。在湖南家鄉,除郭嵩秦、劉蓉等外,也沒有結識幾個對他以後人生有特別重要影響的人。曾國藩在1843年2月17日從北京寫給弟弟的一封信中說:
四弟上次來信,說想找個書館外出教書。我的意思是教書館廢功誤事,比在家中私塾還要厲害。與其出去教館,不如待在家塾中。如果說一出家塾,就會有明師益友,而我們那裏的所謂明師益友,我都知道,並且已在深夜認真計算了一下。隻有汪覺庵老師和歐陽滄溟生,是我認為確實可以作為明師的。同學又都是平庸、卑微、胸無大誌的人,又最喜歡取笑人,家鄉沒有朋友,實在是第一等的恨事。不但沒有好處,且很有壞處。習俗感化人,所說鮑魚共處,也變得和它一樣了。我曾和九弟說過,說衡陽不可以讀書,漣濱不可以讀書,因為有害的朋友太多的緣故。現在以四弟你的意願,一定要跟從覺庵老師學習,那麼千萬聽我囑咐,隻獲取明師的益處,別受惡友危害!?
又說:
我少時天分不算低,後來整日與平庸鄙俗的人相處,根本學不到什麼東西,心竅被堵塞太久了。等到乙未年到京後,才開始有誌於學習詩、古文和書法。
從這裏可以看出曾國藩對於當時的友人,感到很不滿。最相信有作為的老師,隻有江覺庵和歐陽滄溟生罷了。他所說的衡陽的風俗,和輕浮淺薄相近,雖然有些近似武斷,但也是確有所見才這樣說的。
“近朱者赤,近墨者黑”,曾國藩由此感到交友不可不慎。
1843年二月15日,他在給弟弟的信中寫道:“一生之成敗,皆關乎朋友之賢否,不可不慎也。”
在曾國藩看來慎友的原因是“相友可知人”,“習俗染人”。他曾這樣說,看到你的朋友,就可知道你的為人,朋友的好壞,是可以互相影響的。一個人在世上若有幾個好朋友,相互幫助和交流,生活和事業就可能有好的局麵,相反,若交了壞朋友,受到壞的習氣的影響,生活和事業就可能出現壞的局麵。所以人才總是一批一批的出現,在某一個時代人才輩出,在某一地區人才輩出。這並不是因為這個時代比另一個時代的人更傑出,這個地區的人比另一個地區的人更優秀,而是因為這個時代或這個地區的人團聚在一起,相互激發,相互砥礪,才出現了一個令人欽佩的群星燦爛的好局麵。
所以,要了解一個人,不一定非得觀察這個人,隻要看看他所結交的朋友就可以了。這就是“相友而知人”。古時候楚國就有一個這樣的人。他給人看相十分靈驗,名聲大得連楚莊王也知道了,把他傳召到了宮中。莊王問他,“你是怎給人看相的?怎樣又預知他人以後的吉凶呢?”他回答說:“我不會給人看相,不過是從他所交的朋友來判斷他的未來。一般老百姓所交的朋友,如果是孝敬父母,尊兄愛弟,不違法紀,那麼他就會一天一天興旺起來,所以可以判定他日後必有福。這就是所說的好人。一般當官的,如果他所交的朋友講信用,重德行,那麼他就會幫助君王做出很多有益於國家的好事來,所以可以判定他可以升官。這就是所說的好官。君主聖明,大臣賢能。如果君王有失誤,大臣們會當著您的麵直言勸諫。那麼國家就會一天天興盛起來,君主也一定受人尊敬。這樣的君王才是好君王。我不會給人看相,隻不過能夠觀察他所交的朋友的情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