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說:“謝謝了。但你們要想讓我多活些日子,就別這樣。我現在像個沒頭沒尾的圓木頭,隻有我自己自立了,立在地上接上土,才能生出須根長出新芽,才能活下去。不然,我會及早死掉的!”於是,他隻用綁上了木棍的四肢,幾乎於了我們正常人(我們還常常讓別人代勞)所要做的一切家務活!想想吧,四肢一次次磨破了,鮮血淋淋。舊傷未去新傷又添,幾米路相當於艱難而漫長的越障礙,一個簡易的生活起居勞作動作相當於攀峰曆險啊!我剛才說的通往“水井”邊小土路兩邊的“省略號”,是老白以脖子擔水,以四肢走路的留下的印跡!後來我問,冬天凍冰了怎麼辦?老白拿出一個把柄上帶眼的鐵錘,用嘴幫忙,將繩子伸眼裏,把它纏在臂上,做出用力敲打的動作,而後朝我們笑笑。好像在跟我們說:這算不了什麼!我心裏一陣難過,卻無言以對。
我喝著老白給我們準備的水,如同喝到聖泉。我隻有小口地呷,才能品味出這位凡人的非凡之處。我在老白幾乎家徒四壁的茅屋裏,才知道什麼是真正的富有。我們有許多財產,可我們終究是財產的奴隸或看守;而如老白般清貧卻快樂常伴的人,才是真正的富有者。我見過太多的官人和大商,也時常說些視財產為糞土,生不帶來死不帶走的話,可他們隻是說給別人聽聽而已。正如繼他們之後那些太多的學舌者,總能找到“再幹點就收手”的借口。而老白,卻把那樣的甘甜的“泉水”給我們喝,給許多人喝。先是村裏的老人們,其次是婦女們,然後是年輕人們,再然後,是遠遠近近的許多人啊——包括學者官員等,所有“想不開”的事,都能在這時溶化並在感動裏收獲人間真誠和快樂。老白謙虛地跟我們說,其實他也不比別人強,關鍵是學會分類。世上的學問如山上的樹林蒿草,品種很多,隻要你會分類,知道哪種是哪種,這很重要。分類之後,你會找到自己適合的位置,然後再意誌堅強,勇敢地戰勝困難,還有什麼可怕的?人生欲望太多,也要分類。
不然,多少算多?當然,老白還講不少諸如此類的新鮮觀點。這時,我才想起臨來前,友人跟我說的那句話:“老白有個口頭禪,叫‘什麼都不缺’。”每當村裏人來看他,他就張開兩隻以木棍加長的手說:“你們看看,吃的有了,燒的有了,我什麼都不缺呀。”見我們的碗空了,老白站起來,依次按著凳子、圓桌、炕沿搭成的“橋”,才夠到箱子,伴著一串硬碰硬的聲響,給我們續水。我急忙謝絕。老白樂嗬嗬地說:“別見外,還是客隨主便吧。”我去扶他,老白幹脆側身撲在稍稍寬敞的地上,手腳(隻是四個木頭棍子)並用,“哢哢哢”一陣響,給我們來個“車軲轆”翻老白有太多感人而又充斥著哲理的故事。其中不乏精彩篇章。這裏版麵有限,我隻好暫時割愛。出了老白的茅屋,我如同經曆了一次洗禮,真正的洗禮,一生一世都受用的洗禮!走了很遠,再回望一眼老白的茅屋,認為那是在當代社會裏極落後的一葉小船,連白帆都沒有。但正是這葉在驚濤裏苦苦掙紮的小船,在時沉時浮中求得生存的小船,還救了不少如我一樣的溺水者啊。路過水泉上邊的小路,再次看到路旁整齊的土坑,我才理解,那是針眼啊——穿在那條曲曲彎彎小路上的針眼。老白本人則是一根針,正是這並不引人注目的針和線,已經並還將縫補許多行將分離的碎片。
我們有許多財產,可我們終究是財產的奴隸或看守;而如老白般清貧卻快樂常伴的人,才是真正的富有者。
天輪情下思的我的故鄉,無疑是可愛的那高高的青山,圍繞著大片大片的居民住宅,使這裏宛如一座山城,以至於夕輝褪盡、華燈初上的時刻,漫山閃爍的繁星,給人好多好多的遐想……給人遐想最深的當首推天輪。誰都知道,天輪是礦山旋轉的標誌,是地心沸騰的縮影。沒有天輪的辛勤忙碌,便沒有礦山,便沒有這偌大的生命區,礦山的昨天和今天也不會如此令人矚目。
每當它歡快地和太陽一同飛旋,礦山的白晝便洋溢著男子漢的魅力。因為人們的渴望會隨著滾滾的烏金湧出來,對生活充滿由衷的熱愛。而當它被群星包圍的時候,沉寂的四周便幸福地和女人的夢一起芬芳,人們也會在旋律般的轉動中增加對明天的向往,溫暖心靈的淨土。由此,它便一日一日地循環昨天的歌聲,礦山就在這樸素單調的歌聲中發展,發展著無數個今天……我愛故鄉旋轉著的天輪,更愛天輪下的礦山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