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37章 輕輕掩門的一聲清響(1 / 1)

小時候臨睡前,父母每每要到我床邊幫我掩好被褥,才熄燈關門,安心離去。我喜歡躺在床上,眯著眼,看著自己臥室的門像一把扇子似的被合起,看著那原先敞開的光逐漸被門縫壓成一條線,漸細,漸細,然後消失盡,並在一瞬間發出極輕的細響——是鎖洞咬住了鎖舌。

記憶中,父親關門特別輕,像怕驚擾了我小腦袋下枕著的夢,有時我甚至屏息也聽不到那一瞬間的聲響。

還記得八九歲的時候,有一天,父親在午睡,我躡手躡腳地走進他的臥房取一本書,出來時小手攥緊了門把手,希望也能像父親一樣,讓鎖洞輕輕含住鎖舌,莫發出聲音驚擾他,誰料,關門瞬間的聲音還是異常地響。

此後,我便開始琢磨關門時的力度、左右手的配合。這漸漸成了一種習慣、癖好,以至每每有人離開房間,我都會不由自主地豎起耳朵,去留意門被合上那一刻發出的聲響。我著迷於此,就像鍾情於品一口茶的餘香,錯過了,心裏總若有所失。

漸漸的,我學會在那一響中讀人。

有些人,離開時從不關門,像特意為留在屋內的人準備一顆隱性炸彈,就等一陣亂闖的風撞上。於是,就知道這些人多半欠些細心、體貼。還有些人,不願默默離開,悄悄不是他們別離的聲息,他們決意要離開得轟動些,於是,他們的背影便伴隨一聲“砰”的巨響,久久回蕩在一雙雙備受驚嚇的眼神中。

相比之下,有些人的離開則如露滴竹葉,那清響著實令人回味。那輕輕的一合,就像為一首短詩畫下了一個清脆的句點,言盡而意無窮。於是我暗自揣度,這樣的人該有怎樣一顆細密而飽滿的心啊。

記得讀大學時的一天,我閉門在寢室裏自習。有人在門外輕叩兩聲,停約幾秒,再推門而入。現在想來,那兩聲提醒的輕叩真是妙不可言,因為那小心的提醒給出了一段時間,讓門裏門外的兩個人避免了一場措手不及的尷尬。許多時候,人跟人之間的點點關懷與溫暖,就在於如此不經意的掩門、叩門之間。

前些日子回家,看父親坐在椅子上聽著音樂睡著了,我輕輕地關上門,毫無聲響。那感覺,就像完成了一個多年的夙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