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從這裏開始(2 / 3)

葉玲娜知道,沒希望了。如今這世道,在街上隨便一抓,大學生一把,誰會招一個初中生?除非那人頭腦發熱了。

招聘的人頭腦並不會發熱,都精明得很。頭腦發熱的是自己。葉玲娜自嘲地想。人才市場裏摩肩接踵的求職者,百分之七十是大學生,剩下的百分之三十不是技術員也是中專生,你憑什麼去跟他們爭?

葉玲娜頭也不回地離開了人才市場,回來的時候,她透過公交車的車窗看到一條掛在路口上的橫幅,紅底白字寫著:歡迎各界人士參加自學考試。葉玲娜心裏一亮,想起很久以前曾經在一本雜誌上讀到一篇關於自學考試的文章,裏麵說,自學考試不限年齡、學曆和籍貫,也不必交學費,誰都可以參加。當時葉玲娜沒有在意,如今由於在學曆上受的挫折,使她強烈地想拿到高學曆文憑。葉玲娜剛走出人才市場的時候,曾下定決心上夜校,但是上了公交車之後,她冷靜地想了想,上夜校學費每年就要數千元,她微薄的工資,即使不必補貼家用,也負擔不起。

在這種情況下,自學考試成了她的首選之路。

弄清楚自學考試的底細之後,葉玲娜走進了自考辦。填寫新生報名表的時候,她不知道該填什麼專業。她對那些專業從來就沒有研究,不知道自己適合學哪一個專業。她翻著那本專業簡介,看來看去,最後選擇了“工商企業管理”。

葉玲娜覺得,“管理”專業學出來,將來說是管人的,像現在公司裏的那些廠長、車間主任,多威風,動不動就罵人。葉玲娜也被罵得夠多了,她不想再被人呼來喝去了,將來,她也要管人。

報了名之後,葉玲娜買了教材,工作之外的時間,除了睡覺,她都捧著書讀,連吃飯的時間也不放過。她讀書到深夜,仍樂不知疲。好似乎能從書本的墨香中,嗅到未來的味道;從那些白紙黑字之間,看到自己未來成功的影子。

葉玲娜的白領情結從小便有。小時候看電視,特別喜歡都市片中那些穿著職業套裝,白色襯衣的領口翻到外麵,精明幹練,坐在豪華辦公室裏運籌帷幄的白領麗人。她常常夢想著,有一天她也會成為那樣一位白領麗人。然而,這個夢想隨著她的失學而破滅了。來到公司後,葉玲娜進過三次辦公室,第一次是到人事部報到,第二次是李芬芳征求買電腦的意見,第三次是找李芬芳打印求職簡曆。

李芬芳是行政辦的助理,在葉玲娜眼裏是個準白領,能認識李芬芳葉玲娜感到很驕傲。她認為李芬芳不像辦公室的其他白領,總是一副高高在上,不可一世的樣子,對車間進而的工人根本不屑一顧。相反,李芬芳很隨和,因此,葉玲娜每有自己不知道的事,都喜歡問李芬芳。

每次走進辦公室,葉玲娜的心情便十分複雜,既有幾分驚喜,又有幾分緊張,還有幾分自卑。當辦公室裏進進出出的白領向她看一眼時,她低頭看看自己一身粗布工衣,自卑感便要加深幾分。這種自卑感使葉玲娜感覺到煎熬,她有點怨恨自己的父親。為什麼別人的父親可以供自己的子女上大學,而自己的父親卻沒有這個能力?她甚至認為,就是父親打碎了她的夢想。

如今,自學考試又重新點燃了葉玲娜的希望。而在學習的過程中,希望漸漸衝淡了怨恨,她也漸漸體恤到父親的辛苦與無奈。

葉玲娜已經明白,任何的怨恨都無濟於事,唯一的出路是親手扭轉自己的命運。因此,每當在深夜學習打瞌睡的時候,便對自己說:葉玲娜,你不是想坐到那個豪華的辦公室嗎?你怎麼能懶惰?這樣,她就能提起精神,繼續學下去。依然像往常一樣,葉玲娜下班,走出車間,向飯堂走去。她步履匆匆,心裏想的不是晚餐,而是放在床頭的書本。

葉玲娜!背後傳來一聲喊,接著有個人追了上來。葉玲娜掉頭一看,又是徐風。徐風是車間的質檢員,四方臉,濃眉大眼,臉上稀稀拉拉長了幾顆青春豆,也算是個不錯的男孩子了。

徐風對葉玲娜特別好,葉玲娜上班累了,他一有空閑便過來幫忙,讓她歇下一來。為此,他挨了車間主任不少批評。知道葉玲娜經常熬夜學習,他又隔三差五送來宵夜。如此無微不至,車間主任也看出了端倪,常常借機撮合他們。

葉玲娜對此事有自己的想法。徐風的關懷也讓她從心底感到溫暖,甚至這成為讓同齡的女工友又羨又妒的資本。她們認為,一個女孩子被一個男子愛著,是一件值得炫耀的事。但是,葉玲娜認為,徐風並不算好,而且可以說不合她的理想。她的白領情結也讓她從小就希望自己的白馬王子是一位白領人士,學養豐富,風度翩翩,彬彬有禮。

葉玲娜知道,自己現在的身份地位,還配不起這樣一位白馬王子,但她又深信,總有一天,她也會搖身一變,成為一位白領麗人。

有事嗎?葉玲娜用不帶感情色彩的語氣問趕上來的徐風。徐風說:我是想跟你說,以後我可以幫你打飯,你下班後回宿舍學習就行了。

葉玲娜不以為然地笑笑,說:不用了,打飯用不了多少時間。徐風說:經常要排隊呀!

葉玲娜還要說什麼,徐風已經搶過她手中的飯盒,向前小跑幾步拉開距離,然後轉過身對她說:你回去吧,我一會給你送上去。

葉玲娜無話可說,隻得隨他去,轉身往宿舍走。員工宿舍的走道十分潮濕,剛晾上去的衣服還在滴水。人走在走道上,要特別小心,一不留神腳下就會打滑。曾經有一次,葉玲娜從樓梯上下來,腳下一滑,人就一下子重重地跌坐在地上了,屁股疼了很長一段時間。這件事,葉玲娜永遠也忘不了。她厭倦了員工宿舍,她曾經到辦公室職員的宿舍走過一遭,那裏幹幹爽爽,明明朗朗地,讓她羨慕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