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眼眸深沉一片,咬著牙,從後背抽出把短刺槍,紮入我了的心口……
(十)
紫紗裙漸漸染成了暗紅色,我甚至不知道,那紅色到底是由多少鮮血才能染成那般濃烈,暗沉。
感到身體愈發疲憊,生命的流逝也變得快速起來。我動彈不得,任由他將我摟在懷中,竟是一根弓箭都沒有刺入我的身子。
可嗅覺、觸覺、呼吸、痛覺,都變得不靈敏……
沉沉睡去。
白龍堆塵,如屏如障。
遮擋我回首過往的淚眼。
沙狼狂野,白骨靜臥。
頂一輪斜陽,蒼涼穿透身軀。
掀起輕紗,裙裾飛揚。
傳說在搖曳中止步不前。
夢買樓蘭,叩醒沉默。
我愛的人,含著淚。
將我埋葬。
傅介子殺樓蘭王安歸,他騙安歸說漢庭對他有賞賜,在其醉酒後擊殺。顯貴侍從四散逃走,傅介子揚言大漢的軍隊已經抵達白龍堆,樓蘭若是輕舉妄動,不過是招來滅國之災罷了。
尉屠耆順理成章成為樓蘭新王,漢國賜宮女為夫人,也聽從其請求,派遣司馬一人、吏士四十人,在伊循屯田鎮撫。此後,樓蘭更其國名為鄯善,遷都扞泥城,整個舊址廢棄,亦包括白龍堆。
白龍堆廢棄了,黃沙埋骨,無人問津。我眼前一片昏黃,能看到光陰變遷,能看到狄泱被禿鷹一點點啃食。
無能為力……
(尾)
那把刺槍,並沒有紮入我的心髒,其上抹著樓蘭瓷的花粉,能讓人假死。
我在很久之後才慢慢得出這麼一個猜測,我的狄泱,臨死前拚盡全力護住了我,含著淚,將我埋葬在他懷中。
漢人以為狄泱親手刺死了我,笑著離去。
白龍堆雖已廢棄,裏麵的屯糧和藥物足矣讓我自救。我在絕望的深淵苦苦掙紮,雙肘在地上摩擦的血肉模糊,不斷磕碰地上的沙礫和石頭。隻是,我還能感覺到疼,所以我還沒死,也不能死。很多年前,單於讚歎我烈性情、真性情,還有求生的欲望……
我在白龍堆生活多久了?
一個月?一年?還是十年?
不記得了,我隻是漫無目的的活著,生死不如的熬著,能多活一天算一天。
烽燧亭障快被黃沙刮倒,那扇木門依然堅挺,歲月在它的身上刻出深深溝壑,一道道嵌滿黃沙。
驀然抬手夠去,推開封塵。
“嗒。”
驚人心魂的聲音再次響起在空落落的屋內,我猛然睜眼。一片黑暗之中,有位女子立在我麵前,身周漫著流雲般的巨大陰影,看不真切。
“夢……結束了?”我有點難以置信,“……求求你,我還想見到狄泱,再讓我買一場夢可好?”
“所以又如何?狄泱已經死了。”她音嗓淡淡,“兮瓷,你已身中奇毒,樓蘭瓷既能讓人假死,也能讓人腐骨蝕心,這麼可怕的紅花,你還將它種滿整個白龍堆。”
“不要說了……不要說了……”我的肩背突然就不能承受很多東西,頹然跪地,那種折磨了我餘生的痛在滋長,我牢牢拽上自己的心口,抽泣起來。
狄泱曾答應過我,等到白龍堆開滿這種紅花的那一天,他便天天陪著我,刻刻伴著我,一步不分離。
這一切,怎麼可以會是假的……
如墨的鏡碎裂,我將將跪在一片亂石黃沙地上,望不到邊際的荒涼,有大片大片的滴血紅花盛開。
我的雙腿在這片荒涼之上紮根,紅色的花瓣從指尖生長,我看到自己化作了一朵樓蘭瓷,在很多年後,隨著它們一起飄香。
飄去很遠的樓蘭,把我一生的惡夢,無以複加的,還給了他們。
——【全文完】——
【曆史背景】
漢武帝初通西域,使者往來都經過樓蘭。樓蘭屢次替匈奴當耳目,並攻劫西漢使者。元封三年,漢派兵討樓蘭,俘獲其王。樓蘭即降漢,又遭匈奴的攻擊,於是分遣侍子,向兩麵稱臣。後匈奴侍子安歸立為樓蘭王,遂親匈奴,成為了漢朝的心腹大患。曾在漢朝做質子的王弟尉屠耆降漢,將情況報告漢朝。昭帝元鳳四年,漢遣傅介子到樓蘭,刺殺安歸,立尉屠耆為王,改國名為鄯善,遷都扜泥城。
樓蘭的消失,有多種原因,有一點是肯定的,給樓蘭人最後一擊的,是瘟疫。這是一種可怕的急性傳染病,一場從外地傳來的瘟疫,奪去了樓蘭城內十之八九居民的生命,僥幸存活的人紛紛逃離樓蘭,遠避他鄉。(文中虛構的樓蘭瓷毒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