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天已大亮,昨夜一夜風雨,不知打落多少花葉,幾個粗使婆子並小丫頭三五聚在一處打掃落葉。一陣冷風吹來,太妃不由打了個寒顫,黛玉忙接過香芙手裏的軟毛織錦披風,給太妃披上。太妃笑道:“真是人老了,這點風都經不得。”黛玉將領口細細係好,一麵笑道:“母妃才不老。看著也不過三十年紀,哪裏老了。”太妃笑道:“看你小嘴甜的。你一大早跑來,那小哥倆兒可醒了?”黛玉笑道:“我來時還睡著呢,這功夫該醒了。”太妃道:“等吃過飯,送我屋裏去玩會子,你和溶兒好不容易見一麵的。”黛玉知太妃剛見了婉如小產,想孫子了,紅著臉笑道:“瞧母妃說的,兒媳就這麼不堪。”太妃笑道:“小夫妻年輕,這有什麼的。我巴不得你們天天一處才好。”黛玉大羞,笑道:“母妃!”身後的婆子媳婦兒亦抿嘴輕笑。婆媳倆在園子裏逛了會子,黛玉方送太妃回房。
即至回舒雲堂,水溶已梳洗畢,見黛玉進來,問道:“聽說那邊三奶奶小產了?”黛玉換了衣服,歎道:“可憐見的,就昨晚的事,現在還沒幹淨呢。”水溶道:“這好好的,亦沒聽澈兒說,怎麼就沒了。”黛玉道:“太醫診了半天,也沒說出個所以然來。想是緣分沒到吧。”水溶攜著黛玉一起去側房看世子,小哥倆剛吃了奶,見水溶黛玉來了,便張手依依呀呀要抱。水玉二人一人抱了一個,輕輕哄著,直逗的小哥倆格格直笑。水溶見兒子張牙舞爪,沒片刻安分,可愛至極,不由感慨道:“幸好我們已有了他們。我此生再無遺憾了。”黛玉道:“這話在屋子裏說就罷了,可別出去亂說。”水溶笑道:“這我是知道的。”黛玉又吩咐奶娘道:“這幾日不許抱世子去落花居,見了落花居的人,也躲著些。”奶娘忙答應了。黛玉又對水溶道:“等吃了飯,把大姐兒也接過來,弟妹那裏不得空兒。”水溶笑道:“由你做主就是了。”
這裏水澈送走了太妃,複回房陪著婉如。婉如見了水澈,更是羞愧不已,“是妾身沒福氣,孩子……”便再說不出話來。水澈年紀尚輕,原對子嗣之事並不在意,今日忽然大喇喇的知道孩子尚未坐胎就沒了,心裏也澀澀的,說不出什麼滋味。又見婉如沒了素日的從容穩重,眼淚如斷了線的珠子,隻靜靜的流,低聲抽泣哽咽,不由心下一痛,攬著婉如柔聲安慰道:“太醫說以後孩子還會有的,你別糟蹋了身子。”婉如伏在水澈懷裏,泣道:“母妃那麼疼我,我卻讓母妃失望了,以後再沒臉見母妃了。”水澈輕斥道:“胡說。母妃還是像往常一樣疼你的,你又亂想。”婉如昨夜折騰了一晚,喝了太醫開的藥,終於沉沉睡去。水澈亦沒心思做事,隻在外書房裏翻書,一日亦沒看幾頁。婉如直至掌燈十分方醒,睡了一日,臉上亦有了點血色,水澈方放了心。
入夜,婉如想著自己身上不便,便催水澈去外房睡去。水澈不許,婉如想了想,少不得壓下淒楚道:“如今我也不能侍候,你整日去她們二人房裏也不成體統,不如明日擺幾桌酒,收了做姨娘就名正言順了。”水澈忙道:“快休說這些。且不說你尚病著,即使你沒病,也沒無故提她們位份的理兒。”說著又把太妃今日的話說了。婉如聽說太妃將含煙、嬌月訓斥了一番,心下鬆了口氣,也就斷了這個心思。夫妻二人睡下,不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