豎日,忠順王沒去上朝,皇上命人去王府詢問,不久來人報曰:“王爺自昨日早朝後就未曾回府,跟著的太監小廝也不知去向,王府正命人四處尋呢!”水溶聽了,暗道不好,抬頭見皇上麵沉如水,悲喜莫辯,心下暗暗盤算起來。皇上輕哼了聲,道:“堂堂親王竟不知去向,實乃我朝奇事。”冷冷掃了眾臣一眼,最後落在水溶身上,“北靜王,昨日何時關的城門?”水溶出列回道:“落日時分。”皇上又問:“京城可有異動?”水溶躬身道:“禁衛軍輪班值守,未聽來報。”皇上點了點頭,道:“散朝後命人挨家挨戶搜查,是生是死,總有個結果。”水溶忙應了。皇上又不緊不慢道:“諸位愛卿,有本奏來,無事退朝吧。”眾臣見皇上隻字未提四皇子一案,猜不透皇上何意,人人自危,俱低頭不敢言語。戴權高聲唱道:“退朝!”
水溶出了宮門,一麵疾步快走,一麵吩咐倚劍道:“回去告訴三爺,本王今日公務繁忙,不回府了。”說著也不待倚劍應聲,便接過韁繩,翻身上馬,策馬遠去。倚劍跟隨水溶多年,自明白水溶話裏的意思,忙回府報信。適逢水澈要去林府,剛出了二門,見倚劍小跑著過來,便問道:“你這慌腳貓兒似的,從何而來?怎麼不跟著王爺?”倚劍打著千兒請了安,仔細回明白了,又道:“奴才瞧著宮裏似是出了大事,眾位大臣都陰沉著臉出來,徑自上了轎回府去了。獨咱們王爺一路去了西校場。”水澈道:“王爺可曾說是何事?”
倚劍回道:“王爺沒說,隻說去尋人。其他的,奴才就不知道了。”水澈想了想,道:“你立刻去忠義王府聽信兒,順便去叫李總管過來。”這裏正說著,家人過來報說,“忠義王府王管家來了,說有要事麵見三爺!”水澈暗想:兩府雖是姻親,卻不常往來,原為避嫌故,不知今日所為何事,一麵想著,一麵轉頭去了花廳。王管家請了安,又代王府上下問了太妃好,方說道:“世子爺吩咐奴才來告訴爺一聲兒,忠順王爺沒去上朝,也不在王府,讓三爺心裏知道。”傳了話,王管家也不多留,徑自又去了。水澈暗想,忠順王老奸巨猾,四皇子又關了起來,恐忠順王來個魚撕網破,遂悄悄將王府的侍衛換了,又命林飛雲調了數十名高手,護在二門處,以備不測。
且說黛玉經了一場,心下越發擔憂起來。這日黛玉去上房請了安,又陪著元懌、元忻玩了會子,哄哥倆兒去碧紗櫥睡下了,因外麵下雨,不得出門,便去十子格上拿了本《樂府雜稿》,坐在紗窗下的金絲如意榻上,斜倚著各色玫瑰芍藥花瓣裝的玉色夾紗枕頭,細細翻看起來。終究心裏惦記水溶,又想著朝堂之勢瞬息萬變,朝榮夕亡,沒有定法兒,心裏越發煩悶,雖手裏捧著書卷,人卻怔怔看著窗外流水脈脈,細雨飄絲,心思更不知飄向了何處。紫鵑原坐在榻前的繡墩上低頭打絡子,坐了半日,但覺脖子酸痛,抬頭見黛玉上麵隻穿了軟銀輕羅薄衫,下著金絲白紋曇花雨絲錦裙,裙上隻簡單係了豆綠宮絛並五鳳朝陽佩,微風夾帶著雨絲吹亂了黛玉耳邊的發絲,越發襯的黛玉仙姿玉骨、輕渺飄忽。
紫鵑放下絡子,起身輕聲道:“王妃,如今雖不寒冷,到底外麵下著雨呢。王妃且裏麵坐著。”黛玉將書遞給紫鵑,淺笑道:“過了這場雨,就入秋了,晃眼間我嫁入王府快兩載了。當日做女兒時,便不得開心,原以為嫁了人,有了依靠,就大好了。現在雖錦衣華服穿著、金奴銀婢伺候著,卻也難得心淨,總有煩心之事攪得不得安寧。”紫鵑賠笑道:“王妃看著下雨,又傷感起來。雨總會停,老天也有晴的那日,王妃何必自苦傷懷。”黛玉淡笑道:“雨雖停了,在風雨中飄落的花瓣也回不到枝頭;天雖晴了,卻忘不了曾經昏暗淒涼之下逝去的鮮豔。世人隻看見了風雨後的彩虹,又何嚐記得曾經的眼淚。”
紫鵑聽黛玉越說越玄,自己聽不明白,遂拿了件金邊琵琶長袍給黛玉穿上,一麵細細係了領口,一麵笑道:“主子說的奴婢聽不明白,奴婢隻知道天要黑了,恐怕要起風,王妃還是多穿點好。”黛玉聽窗外淅淅瀝瀝、雨打竹梢,越發淒涼,不覺道:“不知王爺可曾添了衣裳,這三四日沒回府,也不打發人來回一聲兒。”紫鵑勸道:“王妃莫憂,有小廝、侍衛跟著呢,王爺自個兒也知道的。”黛玉抱怨道:“皇上一發了狠,這所有的臣子都不得安寧。”紫鵑忙道:“主子,小心著些。”黛玉苦笑著搖了搖頭,道:“陪我去落花居坐會子,這雨瞧著今日是停不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