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說賈府見了甄府被抄的慘狀,一麵人心惶惶不可終日,一麵又不甘心坐以待斃,思來想去,便拉攏了史、王、薛三家暗中合力資助忠順王,以期忠順王能一舉成事,保住自己的榮華富貴。京城各家各府對如今的形勢也看的明白,忠順王不臣之心日久,舉兵逼宮指日可待,皇上不動聲色,如往常般行事,讓諸人猜不透聖意。是以賈母壽辰,各府打著兩方都不得罪的心思,即便人未親至,賀禮亦如往年般早早送入了賈府,這讓賈府上下喜出望外。如今鳳姐病著,躺在床上不能理事,闔府上下諸事俱由寶釵操持,寶釵便將一時用不到的賀禮拿去變賣換了銀兩,是以壽宴雖不似往年奢華靡費,倒也辦的有模有樣。
水玉二人一早辭了太妃,坐了大轎去往賈府賀壽。賈赦、賈政二人早攜了合族子侄在大門外迎候,遠遠見北王府的執事小廝騎馬舉旗領路而近,忙呼啦啦跪了一地。水溶從轎內一手一個挽起賈赦、賈政,笑道:“赦老、政老快快請起。今日小王僅以外孫女婿身份前來為老太太賀壽,可當不得二老的禮兒。”賈赦抬頭見水溶隻帶了束發銀冠,穿著江牙海水白蟒袍,係著碧玉紅袖帶,未著王冠王袍,心裏“咯噔”一下,忙拱手笑道:“國禮不可廢,下官不敢失禮。”水溶笑道:“赦老不必拘泥禮數。今日我們隻論家常,不談國事,專心哄老太太高興一日才好。”賈赦、賈政聽水溶如此說,隻得訕笑著答應著“是、是!”“王爺快請進!”
黛玉的轎子一直抬入二門方住,早有紫鵑、雪雁上來打簾請扶。賈母亦帶著眾媳婦、丫鬟們迎候,尚未跪地,便被黛玉搶先扶住:“老祖宗!”黛玉見賈母頭發已是全白,臉上皺紋堆疊,已無往日的紅光滿麵,想來為兒女操碎了心,心下百感交集。賈母再抬頭已雙眼含淚,雙手緊緊握著黛玉,口內喃喃道:“好,好!回來就好,回來就好。”黛玉亦陪著掉淚不止。王夫人上前勸道:“老太太,王妃好容易回來一趟,咱們快進屋說話,這裏風大。”賈母擦了擦淚,道:“對,對,咱進屋說。”說著挽著黛玉進了正房,再沒放開手。
眾人日久未見,自是感慨萬千。眾人勸了一會兒,方漸漸住了。黛玉百般推辭不肯坐於上位,賈母便拉黛玉在身旁坐了,端詳著黛玉目似秋水含情、口若朱丹含笑,肌膚賽雪三分香,腰身如柳添風流,於是向眾人道:“我怎麼瞧著王妃的氣色比為女兒時更好了,你們看著可是?”眾人笑道:“可不是呢,到底是王府養人。”王夫人笑道:“我瞧著王妃豐腴了不少,可見是得王爺疼的。”賈母亦笑問道:“王爺待你可好?這深宅大院的,我們也不知道。”黛玉羞笑不語。紫鵑在旁笑道:“王爺疼王妃都疼到心坎裏了,真是含在嘴裏怕化了,捧在手上怕摔了,王妃就是要天上的月亮,王爺也有法子弄了來。太妃待王妃也像親女兒一樣,老太太放心吧。”
黛玉喝道:“真沒有規矩,這兒哪有你說話的份兒。好在是在這裏見慣了的,若是別的府上豈不讓人笑話。”賈母笑道:“就是在自己家裏才隨意些。你得王爺疼,我也放心。如今瞧你也不似先時一陣風就吹了去的樣子。”黛玉笑道:“生了孩子,可不是胖了些,太妃說我還是好的。”賈母忙問道:“小世子可來了?讓我老婆子看一眼,我就算立時閉了眼,也瞑目了。”黛玉笑道:“老太太玩笑,您老福氣大,以後的壽還長著呢。”又吩咐道:“紫鵑,去讓琴音他們把世子抱來給老太太看看。”紫鵑答應著出去。邢夫人笑道:“紫鵑這孩子也是有造化的,跟著王妃也見了不少世麵。”黛玉笑道:“不過是個丫頭,在哪裏也是一樣伺候的。”
一時琴棋書畫同眾奶媽丫頭抱著兩個大紅繈褓過來,賈母忙接過來,一麵看,一麵高興的對眾人道:“哎呦呦,這眉眼、這靈透勁兒,跟王妃可是一個模子印出來的,真像。”黛玉低頭見兒子的黑葡萄大眼睛骨碌碌亂看,嘴裏還依依呀呀的,瞧著甚是新奇的樣子,失笑道:“太妃說像王爺小時候,我也沒看出來。”眾人都湊至賈母身旁爭相看視。邢夫人笑道:“好一對俊美的雙生子,王妃怎麼生來。最難得的是生的一模一樣,瞧,連笑起來嘴角都是一樣彎的。”王夫人亦笑道:“王妃好福氣。先時瞧著王妃身子嬌弱,我還擔心王妃子嗣艱難,難以生養,沒想到這一年多就生了雙子。”黛玉淡笑道:“多謝太太費心了。”王夫人原本心中有愧,便覺黛玉的話有些刺心,不再言語。賈母笑道:“我就說玉兒是有福氣的,不像那些看似福相之人。”王夫人回頭看了看侍立在旁的寶釵,想著她比黛玉還早嫁了倆月,如今黛玉孩子都這麼大了,寶釵肚子卻連個動靜都沒有,亦不似先時喜歡。寶釵有苦難言,王夫人這一眼更讓她心酸難耐,再見黛玉如眾星捧月般榮耀,心下更加淒苦,隻強笑著在旁服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