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屬碰撞的聲音,在寂靜的夜裏特別清晰。
除了特定的送食喂食的人,還有那乳臭未幹的小子,這裏根本不會還有其他人來。
是夙夜去而複返嗎?
飽受酷刑而殘損的身子晃動,水聲搖曳。
“怎麼?任憑你用盡了渾身解數,卻無計可施?隻能回頭來求我了嗎?”
透過濃密頭發中的縫隙,他看到了光,赤紅的,星星點點。
火折子?
驚愕。
在水牢裏,這是頭一回有兩個人同時出現在他麵前,而且兩個人都不是夙夜。
是兩張陌生臉孔。
秦如歌看見水中央的人幹癟開裂的嘴唇張合:“你們是什麼人?水牢周圍機關重重,一般苗人可進不來這裏,而且你們還有十八鎖的鑰匙......”
兩指輕彈,便見火折子上燃著的磷屑飛脫而去,坐落在兩壁油燈燈座中,滿室亮透,而大家也終於徹底看清楚對方的模樣。
粗重的喘息聲,從他們開鎖的時候便從內裏傳來,聲音的主人聽起來很難受的樣子。
適才她不是很明白,這會兒倒是有所悟了。
仔細地聽,水池裏有輕微的注水聲,而眼前的水位正一點一點的上升,現在已經到男人胸口前了。
水牢,也是極刑中的一種,隨著水位上升而呼吸困難,身體素質稍微差點的,可能就窒息狗帶了。
顯然,這人身體素質過硬。
但是,即便如此,他也不會好過,這種極刑讓人無法休息或者睡覺,時日一久,對精神有很大傷害。
而為了避免他支撐不住摔入水裏溺斃,施刑者極其殘忍地將鎖鏈貫穿他的琵琶骨,將其懸掛於水中央,哪怕隻是稍微一動,都撕心裂肺的痛。
盡管他衣衫襤褸,可秦如歌還是看出來他所穿的是苗服。
“苗疆中人麼,你到底做了什麼人神共憤的事,才需要用十八道關卡將你重重困頓,這還不夠保險,還得把你的琵琶骨貫穿,讓你受如此慘不忍睹的極刑?”
那人眼神黝黑,諱莫如深。
這份黝黑,埋藏了一絲極其微弱的亮光。
眼前的這對男女,麵貌均是不堪入目,不過身形倒是亮眼,男的頎長昂藏,女的婀娜英挺。
若是他這都看不出來端倪,也枉對他天才的名聲——這兩個人均是易了容。
“苗疆中人?如若你們是苗人,不大可能會用這種句式問話,你們是外麵的人。這可真是稀奇,族中那些老不死是不可能允許放外麵的人進來的,你們到底是何方神聖?”
對於他們是來救他這個想法,他嗤之以鼻。
怎麼可能呢......
是她太蠢太不小心,還是這個身陷囹圄的男人太精明,竟單憑隻言片語便捕捉到關鍵信息。
是兩者的因素皆有吧。
不過,讓他知道他們是外人也無妨,也許,有更好的效果。
前提是,他是她所猜測的那個人。
三人緘默,沉默腐蝕著讓人幾欲窒息的沉悶空間。
秦如歌突然打破沉默:“你認識......攬月嗎?”
那人突然瞳孔放大。
反應騙不了人,秦如歌心底有底了。
“你到底是什麼人!”
世上能喊出攬月這兩個字的人很多,但是知道在他麵前喊出這兩個字的,少之又少。
秦如歌定了定神,竟跨步邁入池子,黎閻夜嚇了一跳,趕緊拉住她:“幹什麼你?”
“你站在這邊,別跟過來。”秦如歌屈起手肘,略施巧勁才掙開他,便指著他腳下的尺寸之地。
又看眼下微微搖曳的水麵,她眉心輕蹙,便把外袍脫下,扔到黎閻夜腳邊,這才提著褲腳下水。
天寒地凍入水,凜冽刺骨的酸爽可想而知,秦如歌冷得直打哆嗦。
而黎閻夜看著她倔強的背影,複又看看腳邊的狐裘,一時間,滋味難言。
他暗暗攥拳,恐又被秦如歌發現他的異常,便將拳頭移到身後擋住,眼簾幾乎徹底垂下。
她雖然沒有潔癖,可是白白有他這麼一個大活人不用不支使,卻選擇......
若是心心相印,何須形式之物訴情,按理說也是情有可原的。問題是,形式之物並非因不可控因素而毀滅,主動,在她。
久積頑疾致使男人的視力每況愈下,黯淡的光影之下,秦如歌的麵容,忽而清晰忽而模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