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天邊泛起了灰色,啟明星隱約可見的時候,她才找回了集福殿,早已困倦至極的她,顧不得更衣,直接爬上了床倒頭睡去······
宮女敲門的聲音直直鑽入她的耳根,在她的記憶中自己剛合上眼沒多久啊!半閉著眼完成了更衣梳洗,吃了些早膳送來的蓮蓉糕後,才漸漸覺得有了些精神。
良家子集合的殿院中,段公公一眼便發現了繽紛的百花叢中夾雜著的一抹枯葉,梅鶴兒什麼德行他是清楚的,隻是他萬萬沒想到即將麵見聖上,她竟然穿了一件洗的掉了色的深藍色素衣。
不過此時他也沒有多說、多管的必要了。待良家子到齊後,便引著她們去往紫宸殿了。
路很遠,又是後花園又是宮廊,鶴兒內心有些急迫,期待著這一切快些結束。
她根本不想理會那些無足輕重的人,可是現實就是這樣,被騎行的總是最溫順的馬,被欺負的總是最寬厚的人。
“······有的人天生的賤骨頭,成天妄想能夠飛上枝頭,也不顧自己的低賤身份,是否給皇家丟臉。”
另一個聲音更加刺耳:“姐姐說的對極了,這種人出身卑微,卻個個祖傳‘賤術’,一門心思攀龍附鳳,說不定她的娘親當年就是······”
“住口!”鶴兒扭頭狠狠瞪著旁邊的兩位,目光如同一隻發怒的猛虎,隨時可能發出進攻。她一直忍到了現在,隻是想安全順利的出宮,忍耐對她來講是一件何其困難的事。她們可以說她出身卑賤,癡心妄想,貪慕榮華·····但是每個人心底都有某個別人不能觸摸的東西,她也不例外,這時她突然感覺胸口的碧玉熱了起來······
兩個姑娘似乎被他的氣勢震懾到了,氣焰降了些,其中長著瓜子臉、秀美五官,身著丹碧紗紋雙裙、飛逸的偏雲發髻其間修飾異常花豔的官家小姐響起了嬌氣的聲音:“我同姐姐說話,哪裏容你插嘴?難不成你當我們是在說你?”
“當然不是!”鶴兒努力壓著火氣,今日良家子們都把自己最好的家當顯露了出來,衣著頭飾無不光鮮靚麗,華美非常,隻有她一個人除外。如此低陋出身,相貌卻驚羨秋娘,她們難免心中不悅,抖抖小姐威風而已,隻是鶴兒的忍耐隻到這裏了。“見你們自我嘲諷到了如此厲害,是與自己有何仇怨嗎?我都聽不下去了!”
“自我嘲諷?你在說什麼?”另一位小姐難以置信的冷笑道。彤紅的雙唇不對稱的挑起,一對吊眼盛氣淩人,毫不掩飾輕蔑之意。
鶴兒毫不在意,說起了自己的理由:“我雖出身平民,家人對我卻是關愛備至。可出身高貴的小姐你呢?”
隻見她原本高傲挑起的嘴角有些僵凝,不過隻是一瞬間便消失了,再次恢複如前:“我如何?”
鶴兒目光流轉在她身上穿的紫綃翠紋石榴裙上:“衣料純正華貴,是上上品。不過,其上針腳大而簡,做工急而糙,恐怕是連夜趕工製出來的吧!可見你在家裏的地位······沒那麼高!”
小姐一臉訝異,本能地對上她的目光,又立即避開,好似在擔心自己的眼睛會暴露更多。豈止是沒那麼高,要不是小魔頭進京前突然染了病,怕聖上怪罪才臨時想起有她這個人來,否則她們是不會放過她這個不需付工錢的下人的。在她心裏,她們從來都是大魔頭與小魔頭,隻有口中才是大娘與姐姐;至於她爹,從不知道少了個女兒,隻知道家中多了個丫鬟。自從她娘親離去後,那裏就不再是她的家,如今頂替小魔頭的名分進了宮,就是逃出魔窟了,她從此要驕傲地活著。
調和心態,稍作鎮定後,她單手優雅地捋了捋鬢發:“沒錯,這料子是布莊的新貨,進京前一天才到,難得本小姐還瞧得上眼,隻無奈時間緊迫,隻好避繁就簡·······”
鶴兒目光卻鎖在了她的指尖,未等她說完便插了話:“你的指甲,並非是每日隻做繡花、品茶、捧書的深閨小姐該有的尖圓狀,而是長期勞作形成的平齊狀,看來你這小姐做的倒是勤快得很啊!”
下意識地她將指尖縮回了廣袖中:“這是,因為······”很久也說不出個所以然來,能編出的理由連她自己都說服不了。
鶴兒又將目光轉向另一旁事不關己地看著熱鬧的那一位:“小姐,人的卑微與否,不是看出身而是心。一個隻能用外表吸引別人的人,出身再高貴也是卑微。你頭上的釵釵環環已經夠多餘的了,又戴了這麼多色彩各異的花飾來引人注目,官家要的是才德不是配飾,賞的是你本人又不是花園······”
“分明是你貧賤至極,也見不得別人花釵擁簇。”
鶴兒不禁失聲啞笑:“知道什麼地方花開最盛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