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封秀才的包袱(1 / 3)

通紅的落日終於醉倒在山的那邊。天色很快暗了下來,秋風也陣陣吹著,那不知何時點燃的燈籠在風中招魂兒似的來回晃悠著,很有些某種片子裏年陰森舊宅的鬼魅味兒。

此時,雲府門口早已清場,那股陰森的氣息便幽幽擴散了出去,周遭的空氣像是瞬間凝住,時間也忽然變得十分緩慢。

忽然,一個黑色影子飛快地掠過屋簷,在雲府的圍牆邊上一閃,便消失不見。凝滯的空氣也隨之流動起來。

雲府聽禪院。

青銅的燭台上滴落一點蠟液,那白色的一點瞬間直直滑落,拉成一條淡淡的蠟淚。暈黃的燭光裏,檀香木雕成的佛像寶相莊嚴,兀自端坐在高案,很有些普度眾生的味道。

高案前的蒲團上,一個鬢發斑白的女人閉目合十,正潛心祈禱著什麼,絲毫未覺門前飄過的黑色影子。

那影子借著夜色,穿過聽禪院,避開四下巡邏的守衛,徑自來到觀雲閣。

觀雲閣內,燈火通明。

雲諳斜坐在桌案後的圈椅上,微微有些出神。許久,他深深吐出一口濁氣,順勢站了起來。

屋內四角交織出來的光線很亮,他不知何時恰好踱步到燭光的交織點上,之前拉長的影子便在這刻變成短短的一團縮在腳下。

風忽然從四麵八方湧來,燭火被風一吹,稍稍掙紮一下便化為一縷縷青煙嫋嫋而去。雲諳卻在這時突然出手,與不知何時潛伏進來的影子過起招來。

一黑一白的兩道影子交纏在一起,打得難舍難分。卻是忽然,那黑影痛呼一聲,緊接著,燭光又接連亮了起來。

雲諳看也不看躺在地上一臉賴皮的雲離,悠悠然踱步到桌案前,忽然眼睛一抽。良久,他伸出一根細白的指頭指了指桌上黑乎乎的那團,表情欠奉道:“這又是什麼?”

雲離在地上舒服地滾了兩滾,才懶骨頭般慢悠悠選了個舒服的姿勢坐躺著,漫不經心地咕噥道:“哦,就是那死鬼秀才的包袱。”

雲諳的手指僵了僵。深知他潔癖的雲離咧開嘴無聲笑了笑,然後眯起眼睛打了個並不秀氣的哈欠。

雲諳深吸一口氣,才麵無表情轉頭看他。那雙常年靜水無波的眼睛忽然蕩漾出一絲漣漪。

雲離愣了愣,稀奇地癟癟嘴,不甘不願地隔空一抓,將那包袱拽在手中,然後一抖,包袱裏的東西頓時一一攤開,一覽無餘——兩副中藥,聞起來像是有些清熱化瘀的藥材,組合起來嘛,呃,好像是治療麵部痤瘡的;一件素色的衣服,局部隱約可見的繡花召示著它的精致,很像是女人貼身穿的某物……

雲離沒想到是這樣的東西,有些傻眼。隨即想到素來清心寡欲的某人,嘴角揚起了不自覺的微笑,勉強算得上清秀的臉上,那雙平日裏看起來有些像死魚眼的眼睛此刻眯成了一條縫,裏麵迸射出衝破黑暗的耀眼光芒,整個人的氣質也發生了天翻地覆的變化。

雲諳看著雲離不懷好意的笑容,不動聲色。

雲離撅嘴,真心無趣得很啊,之前強壓下的困倦頓時開始攻城略池。雲離揉揉打架的眼皮,哈欠連天地緩緩站起,咕噥了句“困死了”便輕身飛出窗外。

雲諳眼角餘光瞄了眼地上的東西,臉色有些不好。片刻後,他捏了捏發酸的眉頭,喚了句“紫硯”便坐回圈椅。紫硯應聲而來,將地上的東西拾掇好。臨去前,她留心看了眼案幾上的空掉的茶盞,不經意瞥見雲諳耳朵上還未消退的紅暈。紫硯愣了愣方才意會,抿嘴癟笑退去。她想著,別家的少爺,在主子這個年紀早就妻妾成群了,偏偏他家主子……唉,也許害羞一下也不是什麼壞事。

秋日的晚上,陣陣風吹得身上涼意漸生。紫硯抬頭看了眼星光黯淡的天空,心想今兒個月亮約摸是不會露頭了。今兒是八月初九,大小姐的忌日眼見的就要到了。紫硯忽然止步,仰頭看了眼閣樓的方向,歎息一聲。

且說說那位遭遇淒慘“窮”途末路的卓小姐。此時,雲府秀雲閣內,哀思過重的卓小姐終於在鄧嬤嬤的千呼萬喚下幽幽醒轉。

“紹妍,你總算是醒過來了!”鄧嬤嬤忍著眼中的淚光溫聲道,眼中盡是慈愛。

卓紹妍蒼白著一張臉,擠出一絲微笑:“讓嬤嬤擔心了。都是紹妍不好,拖累了大家。”

鄧嬤嬤哽咽道:“說什麼拖累不拖累,你娘當初將你托付於我,就是要好好照顧你。可你看,這麼些年,你的身子卻不見大好。如今,又遇上這些禍事,我老太婆如何跟你的娘親交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