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不想那女妖手中紗蔓一舒將我一下抓到她手中,“尊上日理萬機,自然瞧不見這些俗物。”她將我托在掌上舉到眼前一看,驚呼:“尊上,你看這兔子真好看。通身沒有一根雜毛,白得竟和夜霜的顏色一般晶瑩純淨。要不是它身上沒有一絲仙氣,倒要叫人錯認成是嬋娥的那隻月兔了。”
鳳凰一挑眼尾,伸出手,“拿來。”
我一時心中鍾呂大作,正想幹脆現出真身化作水汽逃走,不料鳳凰卻不待那女妖伸手,將我一對長耳一拎而起,平舉在眼前兩掌處,眯了眯眼,眼中未有絲毫波瀾,我卻隱隱聽到了刀光劍影金戈鐵馬的殺伐之音,鏗鏘著撲麵而來。
我惶惑著莫名害怕著竟不知道閉眼,隻在他正對著我的鳳眼裏看見了自己愣愣被他擒住的模樣,看見自己攥在他手心裏的一對耳朵,那耳朵上的血絲脈絡清晰根根分明,我忽然記起這對兔子耳朵是他買了送給我的。
他定然是不會記得了。
我忽地鉚勁掙紮了一番,奈何兔子耳朵便是要害,一雙耳朵被拎住,我再怎麼掙紮也是徒勞。鳳凰捏著我的手越來越緊,我不免要懷疑這耳朵會活生生被他拽下來。
“尊上,這兔子真真可愛,能給我嗎?我馴了它作個妖寵。”女妖攀著鳳凰的手臂問他討要,我一時覺著便是給這女妖豢養著也比讓他看一眼要好上許多,“它的眼睛真是水靈……”女妖一時大驚掩口,趴下連連磕頭,“尊上息怒,尊上息怒,奴下不是故意要說‘水’字的,奴下……奴下隻是一時昏頭……”
鳳凰沉沉看了看她,我這才驚覺他的眼睛根本不是黑的,而是很深很深的血紅,紅到若非這般接近竟錯以為是黑的,我突然害怕,怕到竟要失口驚叫出聲。他忽地嘴角一挑,“妖寵?有些東西,並非你想馴便能馴得來的。你真心養它,卻難保它哪日不會反撲於你……”
“不過是隻兔子罷了,何況它這麼乖順,不是猛虎,如何會傷到人?”那女妖戰戰兢兢不解。
“乖順?”鳳凰提著我的長耳將我又拎進了幾分,那眼神壓得我呼不出氣,胸肺被悶得似乎都要炸開了。我忽而驚覺眼前的是我的殺父仇人,而我不但救活了他如今竟還反複流連直至現下被他捏在掌心嘲弄!
一時心中繚亂欲破方寸大亂,張口一抬頭便咬住他近在咫尺的眉心。
“呀!”女妖驚呼出聲。
鳳凰一把將我大力拎開,丟在一旁,冷冷從唇角吐出一口氣息,料峭淩洌,“未必猛虎才傷人,兔子咬人才叫人心寒,不是嗎?”
我方才被他捏著,氣力並不大,隻不過咬破了他眉間一點皮,一滴妖豔的血色順著挺拔的鼻梁緩緩流下,溫柔地停在了鼻尖上,我怔怔看著,竟想起了那把柳葉冰刃,想起了嫁裙上大朵大朵開出的花朵,想起了他絕望的最後一眼……一時神智被惑,竟忘了要逃,忘了怎麼逃,忘了應該逃去哪裏……
他亦不伸手去擦那滴血漬,任憑它停駐在他鼻尖,僅是微微垂著眼看著狼狽被擲在地上的我,突然,笑了一下。
身旁女妖、一殿之妖魔嚇得全部匍匐在地,不敢抬頭,“這兔子該死!罪該萬死!……是我等小妖失……失職……職,漏網……放……放……放它進來……“
“兔子,就該拔毛去皮、抽筋剜骨,放於火上烹烤~”他抬頭環視了一下大殿,緩緩道:“上火架!”
“是……是……”幾個妖魔連個“是”字亦結巴成幾段,踉踉蹌蹌爬起身,片刻就架好了一團熊熊篝火,柴薪在其中嗶啵叫囂,熱辣辣的火舌直往上舔。
“這凡俗之火豈不玷汙了?”他重新拎起我的雙耳,並未使力,卻叫我全身血脈瞬間逆流,“上~三~昧~真~火~”
我一抖。
須臾,“稟尊上,三昧真火已架好了。”
鳳凰緩緩一點頭,那滴血終於滑落鼻尖,掉在了地上,利落地伸手一揚,將我擲入火中,沒有一絲一毫猶豫,殺伐果斷。
火光頃刻將我洶湧吞噬,如饑似渴,我閉上眼……卻在下一刻落入了一個濕潤的包圍中。
“魘獸!”有小鬼驚呼,“天帝的魘獸!”
我睜開眼,但見那梅花魘獸張口噙著我,一道閃電一般劃過大殿,幾個跳躍便向外飛去。虧得我以為將這尾巴甩開了,不想它竟偷偷跟著。
“快!快抓住它!”
“不能讓它逃了!”……
一陣哄亂之中,我回首望去,隻看見一團火紅模糊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