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 紅塵劫 六(2 / 2)

“怎麼?終於抬頭了?朕就叫你怕成這樣?”他冷嘲。

“臣是敬重陛下。”我趕緊表忠心。不管他眼裏寫滿不屑與不信,反正我心意表達到就可以。

“你適才與何人說話?”他審視看向我,洞若燭火,“朕似乎聽到男子之聲~族長這是不準備留性命了?”

“臣與陛下說過臣可以通神明,陛下不信。方才與臣對答的就是位大神仙。”我向他幾分炫耀道。

“你不是這世間隻能同我一個男子說話嗎?便是我,你還常常不忘扯那厚厚的紗簾,如今怎地又不避諱了,顯見得你們那族裏的勞什子規矩也不是不可破。”顯然,大皇帝沒能領悟到我的吐納有度的通仙情懷,偏題偏得遠了些。

我隻好與他說明:“他是大神仙呀,我隻是不能和凡俗男子說話,又沒有規定我不能和男神仙說話。故而沒有壞規矩。”

大皇帝顯然不滿我這話,拂袖走了。

過沒多久,便聽羌活對我說了個新聞:“此番皇帝陛下下了個禁令,從今往後,舉國上下禁止種養晚香玉,族長你說是為什麼呢?”

我認真想了想,“應該是大皇帝對這晚香玉花粉過敏吧。”

這日之後,大皇帝又恢複了隔日便到我這裏與我說兩句話的習慣,隻從未再提那夜醉酒後的話,顯是隨口一說,時日一過便忘了。

幸得我信念十來年如一日堅定從未動搖,當夜並未應承他什麼不得體的話,不然今日便要貽笑大方了。

聽說前朝又是百官聯名上奏切切懇求皇帝納妃立後,更有言官死諫以頭撞柱以頭搶地者豈止一二。

大皇帝最後回話:“赤練狼族、索河荼國、錫叉疆國、霍洛庚族一日不滅,東麵、西麵、南方、北方一日不平,四海一日不統,朕便一日不娶。”叫百官皆為其堅韌崇高的信念所折服,深深敬仰。

翌日,又有詔書宣出皇宮,將大皇帝的一個侄兒抱入宮中撫育。其意不言自明——若是大皇帝終身不娶或哪日戰死沙場,也有個名正言順的養子繼位。徹底堵住那些擔心皇帝無所出導致國祚不穩的大臣們的悠悠之口。

我亦對大皇帝肅然起敬。暗道自己以前不該以貌取人,他雖麵貌妖嬈俊美,骨子裏卻是個鐵血錚錚有大誌向的愛國鐵腕皇帝。

他見我眼神,顯是讀出我的心思,隻輕笑道:“怎麼?隻許你粉身碎骨渾不怕要留清白在人間做一代聖醫,卻不許我為國拋頭顱灑熱血做個開疆辟壤的千古一帝?你不是說過想與我共入史冊流芳百世嗎?這便是個好機會。”

隻是,我卻不想他戰死沙場,不曉得為什麼卻有些難過,我想,應該是潛意識裏擔心要給他殉葬吧……

在他第一次禦駕親征上戰場前,我為他準備了整整十車的丹藥,包囊了各種治血化瘀的金瘡藥、可解各類奇毒的速效藥,當然,還有各種可以用在敵方身上的毒藥。最後我還將十枚新近煉製的“大難不死關鍵時刻續命金丹”鄭重親手交給他,切切叮囑他一定貼身保存,莫要弄丟或被人偷走。

“陛下雖說臣是庸醫,隻這製藥一項,我敢說,當今天下,我若稱第二,無人敢稱一。陛下定要信我。”

他伸手輕輕摩挲那藥囊上我歪歪扭扭繡的“金丹”二字,前所未有地和煦暖陽笑開,開口卻又幾分自嘲,“你這是想給你自己保命吧?不過,我卻很高興。我說過……我們有一輩子可以耗著!待到那日,你可願……?”

話未盡,他又一揮手,“罷了,還是莫問,問了也是讓我自己徒增煩惱,便當我什麼也沒說吧。”言畢,便一身鎧甲大步離開。

遙遙之中似乎一句話隨風而來,卻又被風登時吹散……

“待到那日,你可願做我的皇後……”

此後,我再不能隔三差五見著大皇帝,也不用擔心如何端著聖醫族族長的身份不墮與他端莊談話,可是卻越來越有些草木皆兵的提心吊膽。大皇帝常常一出兵便是半年十月,偶或寄來一份書信,內容皆是輕描淡寫地問我長生不老藥研製進程,我卻每每接到邊關信函便心中有種大石落地之感,回信竭盡詳細之能事,還附上一些我多年總結的常人亦能掌握的飲食醫理,好叫他常保康健。

幸得,大皇帝是個資質頗高的用兵奇才,似戰神附體一般,這麼多場戰役打下來,竟從未嚐敗,可謂常勝將軍了。

次次他凱旋歸來戰袍未解鎧甲未卸便會入我醫殿之中,見我蹙眉替他開下各種補藥,他便會莞爾一笑,還常常半開玩笑問我:“怎麼?我這麼戰無不勝攻無不克,做我的皇後可是不辱沒了你?”

我曉得他逗我,便應他:“自然不辱沒,隻是臣這庸醫卻怕辱沒了戰神。”

明明是玩笑話,他卻黯然神傷似孩子一般,叫人不忍去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