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口,丫鬟的通報聲傳來:“三小姐,老爺請您去敝月齋一議。”“好,我知道了。”我輕聲應和著。對著鏡子,我細細的挽了反綰髻,在耳邊斜斜的插了三隻羊脂白玉簪子。麵上稍染胭脂,做碧霞裝,而上一對白色的明珠撫泉耳鐺,配上純白的雲錦披風,內著一身微微泛黃的長衫,裙玦處漾起縷縷微藍。“小姐請隨奴婢來。”小丫鬟見我成了裝,便在前麵開路道,“小姐請這邊走。”數年來我隻獨自居於昕雨軒,對府中事物更是不甚了解,雖是丞相府中的三小姐,但了解得還不如市井之人廣些。敝月齋距昕雨軒極近,方才走了半刻時日便到了。
“蘇茜兒給父親請安。”我標準地向他行了一個家禮,便靜立一旁待父親發話。果然,他先發話道:“茜兒,為父已經對不起你母親怡韻了,不能再對不起你了,父親自然也是知道這些年來你獨守昕雨軒的苦楚,可你畢竟是丞相府的三小姐……為父想了好久,以你的聰明才智,進宮輔佐聖上不成問題。而你今年也已十五了……父親想讓你與璿兒一同入宮,不知你可願?”我冰冷的麵上沒有任何表情,母親的死教會了我太多太多,對待任何一個人都要小心,沒有永遠的朋友。“是,蘇茜兒知道。”“茜兒,其實,為父還是更想聽見你喚自己鎖兒,這名字,畢竟還有你娘的影子……”父親,你的心裏真的還有我娘嗎?如果是這樣,你為什麼還要狠心地把我送進皇宮?我猶豫了一下,一字一句的緩緩地說道:“是,父親,如果還沒有什麼別的事情的話,鎖兒先回房了”。
要入宮了,擺脫丞相府無畏的束縛,卻換得一個更大的籠子。玉瀟寒,多麼冰冷的名字,寒哥哥,又是充滿溫馨。寒哥哥……
回到昕雨軒,猛地感到心中酸酸的。數年不過彈指一揮,可又有誰會知道,我從見到他的那第一麵開始就深深地愛上了他,六年了,我一直在等他,一直。可最後的距入宮的這一個月的時日卻顯得太長了。我無法想象將要和別的女子一起分享他。
每日的閑餘時間依舊是彈琴作畫,曲子仍和幾年前是一首:流怨顏。捧了琴獨自到幽然亭坐了,口中緩緩的吟道:“怨長宮,怨禁城,紅顏無畏,卻為禍水。仰慕,暗戀,相愛苦,隻怨紅顏塵世醉,再無遂……”微兒的聲音從背後傳來:“小姐,您今天是不是有什麼難過的事啊?”我慌忙用如紗般輕柔的衣袖掩住麵頰上的淚痕,可聲音中卻失了柔弱。“我沒事。”我知道這騙不了微兒,他是何等聰明的人,怎會不明白我的意思?微兒拉住我的衣袖,勸道:“小姐,奴婢知道您日夜思念皇上,可他畢竟是皇上,不是什麼別家的尋常男子。”我明白,我努力使自己大度些,我告訴自己他是皇帝,可我做不到。
乾元十年四月十六,我初入宮的那天,天氣爽朗,萬裏無雲。我與長姊蘇璿兒童上了秀選的馬車。長姊待我向來很好,不像二姐蘇月兒,總是借故尋我的錯處,而後便是大大的諷刺一通。微兒曾經說過,我與長姊都是不是人間煙火的仙子,可我比長姊多了分纏綿與逸趣。長姊挽著忘仙髻,顯得高傲而又親和,而我僅是挽了鬆鬆的羅髻,鬢邊簪上數朵開的燦爛的幽蘭。
秀女們按照父兄的官職排成十行,每行四人,我與阿姊都在第一排。阿姊站在我的左麵,我右麵的女子是位雍容華貴的小姐,髻上別著大朵的牡丹,身上穿著的也是紅色的牡丹朝服,最右麵的女子反而是清淡的蒼白了些,我認出那是王尚書的長女王幽漣,言行更覺謹慎。猛然覺出列隊裏一陣出奇的寂寥,正待細眼察看,目光卻被淑芳齋朱紅色的宮門吸引,我在心中暗襯道,不知這年又會有多少貌美如花得女子進入後宮,奪得帝王的寵愛呢?
“第一列秀女覲見——”隨著太監細長的嗓音,我步入了淑芳齋。朱紅色的大門輕緩地打開,而後聽見“咚”的一聲,便知道我們已與外界隔絕了,走吧,一步步走,走上這腥風血雨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