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孽欲(1 / 3)

殘陽之下,虎山一片血紅,林間險道之間,僻靜無人之處,有女子抽抽噎噎的聲音,若不是太陽倚在山邊,晴空依稀可見,給人聽見了怕是遇到鬼了。

曲雲兒毫無儀態可言,伏在阿良背後嗚嗚低哭,弄濕了阿良的衣衫後背。阿良卻是沒有半點怨言,背著自家小姐,小心翼翼地緩步下山。小姐此刻的樣子可不能給誰看見去了,現在下山的路上滿是前來觀看虎山演武的江湖人,小姐可也不待見他們。偏就隻有這條深山小道,平靜孤僻,也不知是何朝何代的人開辟出來的,現在都快被荒草湮沒了。曲雲兒執意要走這條道,阿良便就陪著她走。她發脾氣不願意走路了,讓阿良背著,阿良便就讓她在他背上好好哭一會兒。

曲雲兒終是哭累了,幽幽歎道:“都是你,讓我變得愛哭了。”

阿良“哦”地應了一聲,晃晃腦袋,“哭也沒什麼不好的。”

曲雲兒甜甜一笑,把頭枕在阿良的頸後。這呆子,還是鬧不懂呢。哭是沒有什麼不好的,但曲雲兒一個好強的人,平生以為哭聲和眼淚不過是軟弱者的工具,她又怎麼會輕易就哭了?若隻是她自己一個人,拚了命也得忍住那口氣,有什麼冤屈都自己往肚子裏咽,可又哭給誰看?若不是他在身邊,她又怎麼會哭出來?

她軟軟地說:“你就不能說兩句安慰人的話麼。”

阿良想了想:“不用怕,我在。”

曲雲兒心滿意足。

曲阜不理她,東方昊容不下她,武林中人無視她,這都有什麼要緊的?她,有如此一個忠仆呀。隻要他一直在身邊,她就無需害怕。她的委屈可以訴說,她的不平可以告解,她的一腔柔情終不至於白費。隻因為,有他在。

她側著腦袋,自言自語地說:“老祖宗其實也說得對,啊…也不好叫他老祖宗了。呸!我又不是他們東方家的人,叫他什麼祖宗。那老頭子其實說得也是,我也沒必要拘泥於那東方昊了,不過那麼點老鼠冤而已,記恨那麼久,也忒不合算了。”

阿良說:“你還嫁他,他還娶你。”

“我不要!憑什麼我受了他的氣,還得容他再找其他的女人來氣我!我曲雲兒的東西,從來沒有跟人家分享的道理。”可憐的東方昊,好好一個人,在曲雲兒說來,也不過是一件東西。可是她沒說,若果東方昊好好道歉,若果東方昊一輩子不找其他女人的話,那又如何?

她,還會嫁東方昊麼?

阿良癡癡地想著。人家說愛之深,恨之切。若不是愛東方昊,他家小姐會如此執著地非得在大眾麵前折辱東方昊嗎?瞧她恨不得生吃了東方昊,是因為她還在想著他嗎?

曲雲兒發現阿良走神了,不滿地錘了錘他背後。阿良疑惑地側首,雲兒才又不管他裝作自言自語地說:“其實我也是傻。以前在京城,就以為京城就是我的家了。回到北極山以後,雖然爹不喜歡我,但我也以為北極山就是家。可不多久,就要嫁得遠遠的,去雅洲呢。我想,以後就在那裏相夫教子,長長久久,那裏便總該是家了罷?到了不久前出走,又以為天下之大,無處容身,難道還得回去北郡才能找到家?現在想想,天大地大,我曲雲兒一身本事,口袋裏還有好幾十兩銀子,何處不能安身?何處不可以成家?我又何必拘泥於一處地方,一座房子?你有沒有聽我說話嘛…”

阿良點點頭,可他以為曲雲兒隻是在喃喃自語而已。曲雲兒說著說著,就不說了,思緒飄到不知什麼地方。何處不是家呢?生於亂世,處處都是機會,現在就開始糾結家的問題,她也是太軟弱了。可是…她又很向往跟可以讓自己安心的人一起好好地生活在一個地方,幸福美滿地過日子。那個人會是東方昊嗎?曲雲兒皺著小臉吐舌頭,她才不信呢!她在做著沒人知道的鬼臉,阿良卻還在想,小姐的幸福在哪裏?既然她還是惦記著東方昊,自己是不是應該做些什麼去幫她一把?

臨近夜晚,主仆兩人到了山下的小鎮,鎮子上的客棧可都住滿了四麵八方來得江湖人。曲雲兒心中怨憤,還不願跟這些江湖俠客打交道,他們又往別的方向走,希望能找到其他的客店。走著走著,天黑了,走著走著,四周越來越荒涼。都幾乎走到郊外了,他們才找到一處簡陋的旅店。

曲雲兒瞧了瞧這旅店破破爛爛的牌匾,莫名有陣毛骨悚然的感覺。她問阿良:“你說這地兒會不會鬧鬼?”阿良呆呆地搖搖頭。他不怕鬼。他手中沾的血腥不少,袁大人以前就開玩笑他是上天煞星降世,殺氣重得鬼神退讓,何怕山野孤魂?雲兒確實是累了,心想哪怕真的鬧鬼,阿良陪在身邊也是不怕的。兩人在客店裏要了兩個房間。雲兒偷偷在心裏想,若是這旅店隻有一個房間空著,就讓阿良打地鋪睡自己房間好了,晚上也好有個關照。奈何這旅店因著遠,又是破舊,客人稀少,空房間多得很。雲兒沒有辦法,隻好不情願地把阿良的房間安排在自己的隔壁。要是她開口讓阿良住自己房中,其實店家會裝作不懂事沒看見,阿良呆頭呆腦的更不會有什麼意見。可這樣也太不莊重了些。她好歹是個未出閣的閨女,這點矜持還是需要的。

夜深人靜,星月卻是光明。曲雲兒因著一天打鬥,身子勞累,又哭了一場,更是疲倦,在床上打了兩個滾,就沒什麼動靜了。她一開始的時候還因著這地方陰冷,怕有不幹淨的東西。可剛一躺下,瞌睡蟲就來了,也輪不到她多想,就迷迷糊糊入了夢鄉。

房門悄悄地打開,聲音低得讓人難以注意,一個人影閃入房中,腳步輕巧優雅,像是夜行的野貓。那人從懷中拿出一物,忽然火光一起,煙霧彌漫,一陣香甜的異味悄悄地飄入雲兒鼻中。雲兒畢竟是練過武的,頗為警覺,火光一閃的時候便已清醒,迷糊中煙霧入體卻是不知。她一伸手擒住那人,怒道:“你…”卻是發覺自己渾身沒了力氣,手腳酸軟,頭昏腦漲,體內一股無名孽火熊熊燃起。她又驚又怒,卻再也說不出話來了。

那人嘿嘿笑道:“原來是隻小野貓…不錯不錯,大爺是香洲人,有點辣的才合大爺的口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