閑人會永遠管著其他人:閑人將事物翻騰、探究一番,便有了玩弄人的欲望。再說呢,閑人的生活有保障,惟有他們能去觀察、去研究,去比較,於是富人便發揮人類靈魂固有的進取精神,這對增長他們的聰明才智大有好處。這樣,時間、金錢、才智三種力量就保證了他們對國家的壟斷。有思想的人取代了有刀劍的騎士。惡在擴張過程中,自身的力量削弱了。才智成了現代文明的軸心。這些便是我們的父輩用鮮血換來的全部進步。
貴族和資產階級不久將會合夥,貴族拿出傳統的風雅生活、純正趣味、高層權術,資產階級拿出科學藝術的神奇成就。他們將站在人民的前麵,引導人民踏上文明與光明之路。但是,組成貴族和資產階級聯合集團的思想家、政界和實業界的大人物,他們仍然會克製不住地去效法過去的貴族,宣布他們握有高層權力。時至今日,人們還在挖空心思地尋找差別。這種感情大概來自心靈的需要,類似一種自然的渴望,因為.即使是野蠻人,也有羽飾、紋身、雕弓、用作貨幣的貝殼,也為爭奪幾件玻璃裝飾品而兵戎相見。十九世紀是在這樣一種思想的指引下前進的,這種思想的目標是以“智力利用人”取代“人利用人”。我們在宣傳我們自身的優越性時,肯定會受到這個重要哲學思想的影響,物質的東西會減少,心靈的東西會增加。
昨天,不穿甲胄的法蘭克人,這群虛弱、墮落的人、還抱著一種宗教儀式不放,而那宗教已經死亡;還搖著一麵權力的旗幟,而權力已經奄奄一息。如今,不管是誰,想要站起來,都要依靠自己的力量。閑人將不再是偶像,而將是名副其實的神。財富的狀況將取決於財富的使用,個人地位的提高將在生活的各個方麵得到證實。因為,不論是王公還是人民都已經懂得,哪怕是最有力的象征,也不能再去填補權力了。所以,為了形象地表現某種製度,人們不再用拿破侖身著帝服的三張畫;我們處處看到他穿普通綠軍裝,戴三角帽,雙臂叉在胸前的形象。他不擺皇帝的架子,反而顯得真實而富有詩意。敵人將他從圓柱頂上拉下來,反而使他變得高大了。他失去了皇位華麗的裝飾,倒成了頂天立地的人物:他是時代的象征,未來思想的代表。偉大的人永遠簡樸而寧靜。
我們這個時代,兩本羊皮書已經不再能代替一切。浴室大老板的私生子和有才能的人,他們與伯爵的公子享有同等權利。人與人的差別隻能以人的內在價值來劃分。這樣一來,在當今社會,區別消失了,有的隻是差異。享受生活的藝術、高雅的風範、作為完整教育成果的那種“說不上來是什麼”的東西,便成了有閑人與勞碌人之間唯一的分界。倘若還存在什麼特權,那麼它也是來自精神的優越性。因此,在絕大多數人看來,良好的教養、純正的語言、文雅的舉止、大方的儀表(包括服飾在內)、房間的陳設,一句話,一切與個人有關事物的完美都具有極高的價值。我們身邊的一切,屬於我們的一切,不是都映著我們的思想與習慣麼?“請你講話,走路,吃飯,穿衣,然後我就可以告訴你,你是什麼人”,這句話已經代替了宮中常用、貴族們常說的一句古老諺語。如今誰也別再想當黎塞留元帥那樣的人了。一名貴族院議員,乃至一名王公,倘不知自重,都難免身敗名裂,弄得不如收入僅一百埃居的選民。因為現在誰也不能花天酒地,為所欲為。事物受思想的影響愈深,生活的細節就愈顯得正派、純潔、崇高。
這是一個難以覺察的變化,法國大革命的基督教正是依靠這個變化,才推翻了封建製的多神教。一種真實的感情也正是通過這個渠道,才一直滲透到我們的力量那不斷變化的物質符號中。就這樣,我們又回到了我們的出發點——回到金犢偶像崇拜。不過,我們的偶像會說話,會行走,會思想,簡言之,它是巨人。可憐的雅克大叔還要長期做牛做馬。人民革命現在不可能發生。如果世界上有哪個國王垮台,那一定像在法國一樣,是因為它遭到了智能階級的鄙視。
現在,要想生活夠得上風雅,光是出身貴族,或者光是在人類的各種賭博中摸個頭彩,是不夠的,還必須具備這樣一種難以言傳的才能(它也許是感覺的精髓!),它能夠叫我們永遠選擇真正美和真正好的東西;從整體上說,這些東西與我們的麵貌,與我們的命運相互吻合。它是一種美妙的感覺,惟有這種感覺,經過不懈的運用,能夠使我們豁然領悟各種關係,預見各種結果,推測事物、詞彙、觀念、人物的位置或意義。概括地講,風雅生活的核心是一種偉大的思想,它條理清晰,和諧統一,其宗旨是賦予事物以詩意。由此有這樣一句格言:
九財產可以斂聚,風雅卻係天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