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巴爾紮克作品精選(18)(2 / 3)

治死了;如果這個病人重新露麵,那人家也能自圓其說,說你為了暫保眼前而使他的病拖成不治之症;如果他現在還沒有死,以後也要死的。你隻要稍微立足不穩就會被人推倒。無論你有什麼發明,隻要你要求得到發明的權益,人家就會說你這人太難辦,太精明,不肯讓年輕人成名成家。因此,我親愛的,我不信上帝,更不信人類。你不是知道我身上有個與被人中傷的德普蘭截然不同的德普蘭嗎?不過我們別再翻這堆老賬了。我那時就住在那間閣樓上,正在準備通過第一場考試,而身上已一文不名。你知道,我已經到了要說‘我當兵去!’那麼一種山窮水盡的地步了。我有一個希望。我在等著從家鄉托運來的一隻裝滿襯衣的箱子,那是老姑母們的禮物。她們不了解巴黎,隻想到給我襯衫,還以為她們的侄子每月有三十法郎就能吃山珍海味了。箱子運到時,我正在學校裏。運費要四十法郎。門房是個德國鞋匠,住在樓梯下的小房間裏,他替我墊付了運費,留下了箱子。我在草場聖日耳曼溝街和醫學院街之間踱來踱去,找不出一條妙計,可以先不付那四十法郎而取回箱子。我把箱子裏的襯衣賣掉以後當然就會還這筆錢的。我在這件事上的無能使我明白了我隻能當個外科醫生。我親愛的,那些靈魂高尚的人能在高級的範圍施展才能,卻沒有一個足智多謀的權術頭腦,他們的天才要靠機遇:他們不會去尋找而隻能偶然碰上。總之,到了晚上,我回家了,我的鄰居,一個名叫布爾雅的聖弗盧爾挑水夫,也在這時回家。我們的交情不過是兩個房間在同一個樓道口,互相聽得見彼此睡覺、咳嗽、穿衣的聲音,而終於彼此適應的房客之間的交情而已。我這鄰居告訴我,由於我拖欠房東三個月房租,房東要趕我搬家。第二天就得走。他自己也由於他所幹的職業而被攆走。我度過了平生最痛苦的一夜。‘到哪裏去找個搬運夫來替我搬走這些可憐的家當和書籍?拿什麼來付錢給搬運夫和門房?搬到哪兒去?’我含著淚反複思量這些難以解決的問題,就像瘋子總是重複同樣的幾句話一樣。我睡著了。窮人也自有其充滿美夢的甜蜜的睡眠。第二天早上,我正在吃我那碗牛奶泡麵包,布爾雅走了進來,用蹩腳的法語對我說:‘大學生先生,我是個窮人,聖弗盧爾醫院收養的棄嬰,沒有父母,也沒有錢娶親。您親戚也不多,也沒有什麼錢財吧?您聽我說,我在下麵有輛手推車,是我租的,兩個蘇一小時,咱倆所有的東西都能裝下。您要是不嫌棄,我們可以一起去租房,既然人家把我們從這裏趕走。這裏反正也算不上人間天堂。’‘我知道,我的好布爾雅,’我對他說,‘但我很為難,我在下麵有隻箱子,裏麵有價值一百埃居的襯衣,用這筆錢我可以付清欠房東和門房的錢。可是我連一百個蘇都沒有。’‘沒關係,我還有幾個錢,’布爾雅快活地回答我說,指給我看一個油膩膩的舊皮夾子。‘留著您的襯衣吧。’布爾雅付了我三個月的欠租和自己的房租,還了門房的錢。然後他把我們的家具和我那箱襯衣放在手推車上,拖著車子穿街走巷,見有掛著出租牌子的房子就停下來。我就走上去看出租的房間對我們是否合適。直到中午我們還在拉丁區轉來轉去,一無所獲。主要是因為租金太貴。布爾雅提議到一家酒店吃午飯,我們把手推車停在門口。快到晚上的時候,我們在商業巷的羅昂大院一家房子的頂層,房頂下麵,找到兩個房間。我們每人每年隻要付六十法郎租金。我和我那位謙卑的朋友便這麼安頓了下來。我們一起吃了晚飯。布爾雅每天賺五十個蘇,手頭有大約一百個埃居,他馬上可以實現自己的夙願,買一隻水桶和一匹馬了。他以至今想起仍使我深為感動的、狡黠而好意的問話套出了我的實情,在知道我的處境以後,他暫時放棄了自己畢生的願望,布爾雅當了二十年的挑水夫,為了我的前途卻犧牲了那一百埃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