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沒當上元帥夫人,就算不上報了仇;不過他們現在都盼望這件事能成功……今天早上我到維克托蘭家去過,我忘了告訴你。小於洛夫婦抵押了屋子,才從沃維奈那兒贖回了男爵的借票,借了7.2萬法郎,5厘起息,3年為期。房租的收入沒有了,小於洛夫婦得苦上3年。維克托蘭垂頭喪氣,把他的老子看透了。克勒韋爾對這種孝順的行為一定會大動幹戈,跟女兒女婿就此翻臉也說不定。”
“男爵大概已經沒有弄錢的辦法了吧?”她一邊向於洛裝著笑臉,一邊湊近貝姨的耳朵說。
“我看他是攪光了;不過一到9月裏就又能領薪了。”
“他還有壽險保單,而且展期已經過了!噢,瑪奈弗升科長的事非抓緊不可;今天晚上得狠狠的逼他一逼。”
“姨甥,”貝姨走過去對文賽斯拉說,“你該走了,我求求你。你這樣太不像話了,這樣望著瓦萊麗簡直是要害她了,她丈夫忌妒得厲害。千萬別學你嶽父的樣,回去吧,奧棠絲還在家裏等你呢!”
“瑪奈弗太太要我留到最後,咱們三個好商量事情。”
“這可不行。款子我會給你送過去的,她丈夫老瞪著你,還是早走為妙。明天早上11點,你把借票送過來。那時瑪奈弗這小子已經到辦公室了,瓦萊麗也就不用操心了……你要她做雕像的模特兒對嗎?你先到我家裏來吧……”貝姨發覺斯坦卜克的眼睛正瞟向瓦萊麗:“噢!我知道你一心想搞女人。不過盡管瓦萊麗很漂亮,你也不該叫奧棠絲傷心啊!”
結過婚的男人一旦有了野心,即便隻是逢場作戲,也再所不辭。越是聽別人提自己的太太,反而越發躍躍欲試。
短篇小說
《無神論者望彌撒》
畢安訓大夫是一位以其出色的生理學理論對科學作出貢獻的醫生,年紀輕輕就已躋身於巴黎大學醫學院知名學者的行列,那所醫學院是全歐洲的醫生無不景仰的學術中心。他在行醫以前曾經長期從事外科實習,早年曾受業於法國最偉大的外科醫生、名聞遐邇的德普蘭,此人像流星一樣,在科學界的天穹上一掠而過。連那些與他為敵的人也承認,他把一種難以傳授的絕技帶進了墳墓。他和所有天才人物一樣,後繼無人:他的一切與他同在,又隨他同往。外科醫生的光榮恰似演員的光榮,他們活著的時候榮耀非凡,而等他們死後,他們的才能就毫無價值了。演員、外科醫生、大歌唱家,和以其演奏而使音樂的魅力增加十倍的名演奏家,都是些暫時的英雄。這些匆匆而過的天才人物命運大抵相似,德普蘭便是一個例證。他的名字昨天還無人不知,今天卻已幾乎被人遺忘,隻會在本專業內流傳,絕不會超出這個範圍。除非極其罕見的例外,一位學者的名字能超出科學的範圍而載入人類史冊嗎?德普蘭有沒有由於通曉各種知識而成為他那個世紀的代言人或象征呢?德普蘭慧眼獨具,他憑著一種先天的或後天培養的直覺,能一眼看透病人和他所患的疾病,對每個病人作出恰如其分的診斷,決定進行手術的準確時間,精確到幾點幾分,並兼顧到大氣環境以及病人的氣質特點。他同大自然配合如此默契,難道他曾研究空氣或土地為人類提供的基本養分和生命之間的不斷結合,從而發現了人們吸收、轉化這些基本養分後的特定表征?他是否得力於演繹和類推的方法?居維埃的天才實有賴於這種方法。不管怎樣,這個人深知人體的秘密,立足於現在而知其過去、未來。然而他是否集科學之大成於一身,有如希波克拉底、加萊諾斯和亞裏斯多德?他有沒有帶領一個學派走向新的世界?沒有。這位人體化學的永遠不知疲倦的觀察者,誠然無可否認地掌握了古代的魔術,也就是說,懂得將各種法則融為一爐:生命的起因,此生以前的生命形態,未來的生命產生前又是由何種因素作準備。可惜他這一切隻為他個人所知,他生時由於私心而與世隔絕,而今這種私心又使他的光榮湮沒無聞。他的墓前沒有豎著能言的雕像,將“天才”通過這個人尋得的奧秘告訴後世。但德普蘭的天才也許和他的信仰相關,因而也是會死亡的。他認為地球大氣層是個生生不息的外殼;他把地球看作蛋殼裏的蛋,由於無法知道先有雞還是先有蛋,他就既不承認雞也不承認蛋。他既不相信人由動物進化而來,也不相信人死後精神不滅。德普蘭並非彷徨歧途,他自有主見。他像許多學者一樣持徹底而坦率的無神論觀點。這些學者是世界上最優秀的人物,但卻是堅定不移的無神論者,其堅定程度就像信教者不能接受世上有無神論者一樣。他從青年時代開始就擅長於解剖人體,從生前、生時到生命結束以後,他搜遍人體一切器官,並未發現那對於宗教理論至關重要的唯一的靈魂。他認為人體有一個大腦中樞、一個神經中樞和一個氣血中樞,前兩個中樞相互補充替代,彌合無間,以致他在生命的最後一些日子裏,堅信聽覺器官對於聽覺並非絕對必要,視覺器官對於視覺也非絕對必要,太陽神經叢可以代替它們,代替了還覺不出來。德普蘭既然在人身上發現了兩個靈魂,便以這個事實證實了他的無神論,雖說他對上帝還未下任何斷語。據說此人臨終未作懺悔,許多天才人物不幸都是這麼死去的,願上帝寬恕他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