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立昌說什麼也不幹了。他對劉科長說:“姓劉的,除非永遠不放我出去,一旦出去,第一個找你算賬的就是我。還有馮多奎,出去不捅他幾刀我不姓馬。”從此他再不回答任何問題。劉科長著實領教了馬立昌的厲害,加之老局長的提醒,從此沒敢再動手動腳。事情就這麼拖著。後來,劉科長隨所有公檢法幹部下放到農村,馬立昌的案子就沒人管了,也沒人敢放他。“四人幫”粉碎後,冤假錯案紛紛得到平反。可是有關部門堅持說,馬立昌的案子屬於直接攻擊偉大領袖,不屬於平反的範圍。肖慧敏在省公安廳工作期間,通過各種渠道反映情況,要求盡快釋放她弟弟,但也遲遲沒結果。
後來才搞清楚,在各方麵的壓力下,市裏責成公安局重新複查馬立昌的案子。可是,馬立昌當初立案的有關材料始終找不到,做不了結論,無法放人。老局長已經去世了,劉科長在鄉下遲遲沒有回城,連當初誰審的案子都搞不清了。最後總算弄清是劉科長審的案子,可是劉科長已經調到下鄉時的所在縣公安局了。他當然不願意在縣工作,費了幾年的工夫才調回臨陽市局。市局趕緊要他重新接手馬立昌的案子。他一聽馬立昌還被關著,大吃一驚,說還結什麼案,趕緊放人。市局說放人也得拿出一個結論材料呀。劉科長急急忙忙寫了個報告,在市局領導案頭又放了一個多月,才打印成文件,決定放人。
牢門一打開馬立昌大搖大擺就往外走。到了監獄大門,崗樓上的哨兵喝道:“站住!”劉科長急忙提醒馬立昌:“小馬喊報告,快喊報告,這是規矩。”馬立昌罵道:“滾你娘的蛋,老子就是不喊!”劉科長真急了:“小馬,喊一個吧,最後一次了。”馬立昌頭也不回:“不喊!看能把老子怎麼樣!”崗樓上傳出拉槍栓的聲音,劉科長一急也顧不上許多,抬頭向崗樓喊道:“別開槍,算了算了,馬立昌是冤枉的,放他出去給他平反,他有氣,不喊就算了。”一場危機總算化解了。
出了大門,劉科長說要送馬立昌回家。馬立昌衝他搖搖頭“哼”了一聲:“少跟我獻殷勤,回去等著吧,一半天就去找你算賬。”劉科長無可奈何地自己走了。
馬立昌拐進一家個體理發店。鏡子裏出現的是一個蓬頭垢麵的叫花子。洗理完畢,煥然一新,望著鏡子裏新的他,笑了。理發的向他要錢,這才想起自己身無分文。他隻好抱歉地說沒帶錢,一會兒送來,給四毛,雙倍的錢。理發的瞪大了眼睛打量著馬立昌。四毛?這是哪年的皇曆。雙倍是四塊。什麼?四塊?這回該馬立昌吃驚了。他印象中理個頭是二毛,雙倍不是四毛?他哪裏知道,他在監獄不清不白蹲了好幾年,人民幣的含金量不知縮了多少倍。
理發的是個中年男子,光頭,肩上搭一條白毛巾。他好像看出問題來了,改用試探的口氣問:“你是剛出來的吧?”馬立昌懊惱地一擺手:“四塊就四塊。我去拿錢,待一會兒準保給你送來。”
這個世界真的變了,變得陌生了,不認識了,馬立昌順著變寬了的馬路溜達,東看看,西看看,心裏琢磨著到哪兒借錢,先把理發錢還了。他來到了五一廣場,廣場北側新建了一座大型商場。去商場要穿過一條主幹道,穿梭的車輛讓人喘口氣的機會都沒有。馬立昌發覺自己連路也不會走了,左躲右閃,還是擋住了一輛摩托車的去路。司機一個急刹車,連人帶車全倒了,馬立昌怔怔地站著,想上去說聲對不起。坐在車子後座的一位時髦女郎坐在地上“哎喲哎喲”直嚷嚷。車主從地上爬起來,朝馬立昌衝過來。
馬立昌在牢裏這些年,有兩大收獲:一是認識了同牢的一位和尚。確切地說,曾經當過和尚,後來還俗了。他的罪名是在村裏強奸了數名婦女。據和尚說,不是強奸,是自願的。他會看病,利用看病引誘婦女上鉤。他懂武術,馬立昌向他學了幾招。另一個收獲是不知誰將一本《孫子兵法》留在了牢房。書很舊,殘破不堪,無聊的時候他就讀,都能背下了,讓他長了不少知識。這對他後來辦公司起了很大的作用。這是後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