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書記一見到我，如釋重負。他將我拉到他的辦公室，長噓了一口氣說：“春經理，你總算回來了。要工程的人都快把公司辦公樓踏破了。我每天被那些人包圍著。什麼事也幹不成。這件事不能再拖了，趕快研究確定施工單位。施工隊一定，別人一看沒戲，也就不會來了。”我告訴羅書記，工程指揮部正在進行資質審查，等他們拿出意見後再討論不遲。
回到我的辦公室，工程指揮部副組長小申已經在等我了。他向我彙報資質審查情況。小申中等身材，白淨秀氣的臉上還未脫盡學生氣。他為難地一攤手：“從各單位提交的材料裏，根本看不出有什麼問題，不是二類就是三類，完全符合要求。問題是這些資料的背後是些什麼情況，無從了解。比如有個名為昌隆實業開發公司的企業，它提供的資料既完整又翔實，是市建委審批的三類企業。可是據我們所知，前年公司的兩棟宿舍樓，就是這家公司施工的。這兩棟樓的情況你也知道，人們意見很大。這家公司的法人代表叫張喜元，都叫他小喜子。他的施工隊伍，全是西村的農民。”我斬釘截鐵地說：“這樣的公司堅決不能要。”小申壓低了聲音說：“可是，這家公司的呼聲最高。羅書記，李科長，還有市裏的有關領導都在為這家公司說話。”我告訴小申，沉住氣，不要急。
紀檢小林是在我回來一個星期後才見到的。小林年紀不大，但做人辦事十分謹慎，從不多言。正因為這一點，都認為他搞紀檢最合適。
這天快下班了，小林見我辦公室已經沒別人了，才進來。我招呼他坐下，開口就問省公司紀檢委轉來的材料情況。小林說他正是為這事來的。他說，寫檢舉材料的人是公司下屬北關加油站的職工，叫安本分。他被開除公職是我擔任經理以前的事。此人現在已被公安局拘留了，所以無法找他進行調查核實。
我吃了一驚，問為什麼被拘留。小林說是強奸未遂，他驚奇地反問：“這事你應該知道呀，你還寫了證明材料。”
我呆住了。事情怎麼這麼巧？那天傍晚發生的事又一幕幕在我腦際閃過。這件事太蹊蹺了，好像是預先設計好似的，其背後也像隱蔽著什麼東西，而我也被卷進了這樁陰謀。
我一拍桌子站起來，反剪雙手踱著步。小林還在等意見。我對小林說：“此事暫時保密。對檢舉材料中的有關問題，從側麵先做些調查取證。按照組織原則，你先給羅書記彙報一下。”回家的路上，我又在五一廣場下車，順著那天發生的經過，又重新回憶了一遍。越想疑點越多。我摸黑又來到安本分家院子外頭。院子裏黑漆漆靜悄悄的。糊著紙的小窗戶裏映出一抹亮色。不知裏頭是什麼人。安本分被抓，給屋子裏的人造成怎樣的打擊，我能想象得出來。我站在一片陰影裏，注視著院門，希望裏麵能走出一個什麼人來。等了一會兒，一點動靜也沒有。我隻好悻悻地離開了。
愛梅照例在廚房門口迎住我。她接過手裏的提包，悄悄告訴我裏麵有人找我，等了好半天了。
來人是位婦女，剪發頭，背著燈光朝我點點頭，欠欠身。我擺手讓她坐下。我估計，找我不是要批油就是要工程。我口氣冷冷地問：“找我什麼事？”婦女始終沒有抬頭看我。她也冷冷地回答了一句：“要我的兒子。”聲音有點顫抖。
我一時沒有反應過來，反問一句：“要兒子？怎麼向我要兒子？你兒子……”
她猛地打斷我的話：“我兒子安本分，是你寫材料把他送進去的。”
我驚住了，一時說不出話來。債主上門來了。我心裏有點慌亂，不知道該說什麼好。我喊愛梅，趕緊給客人倒水。愛梅從廚房進來，責怪道：“那不是倒水了嗎？”我窘得搓搓手，坐回我的位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