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次衝突,先是妻子忍受不了丈夫粗俗無知的表現便開始口舌戰,三個回合後理屈詞窮的丈夫便拳腳相加,妻子便求饒,甚至下跪,哀求他不要往臉上打,因為第二天還要上班,她需要臉麵。常隊長抓住她這一點更是為所欲為。丈夫性欲極強,將妻子拳打腳踢一通後,還在喘著粗氣,那股神經又來勁兒了,欲火一起,就非要和妻子發生性關係不可,不從就又是一陣亂打。妻子產生了性恐懼,一看見丈夫脫得赤條條的,她就心慌,頭暈,渾身癱軟,像大病一場。第二天她拖著疲憊不堪的身體堅持去上班,還要顯出精力充沛的樣子。她像一頭軟弱的羔羊,整天和一頭野獸相伴。
常隊長是內戰英雄外戰狗熊。他隻是在家對老婆逞凶,而一到了外麵就成草包一個了。有天兒子半夜得了急病,肖慧敏忙於照料孩子,打發常隊長去機關醫務室叫大夫。兩個小時過去了,也沒見他回來。肖慧敏急忙自己抱起孩子到醫院急診。回到家常隊長在睡大覺。她氣不打一處來,問他找的醫生呢?原來他壓根就沒敢敲大夫的門,在外麵泡了一陣子就回家了。肖慧敏自己要有個病什麼的,常隊長從來不陪她上醫院,甚至兩次打胎,都是她自己去,又自己回來。
為了能改變這種狀況,肖慧敏做了不少努力。她通過關係將丈夫從工廠調出來,到勞改局下屬的一個勞教磚場,先當看守,後來又轉成幹部,再後來提拔為副隊長,相當於副科長。無論官大官小,總算脫離了工人身份,當上了幹部,和妻子之間的反差小了一點。夫妻之間的關係有了一定的改善,但沒有根本的改變。肖慧敏明白,根本性的差異不是靠當上了幹部就能改變的。
沒有愛情的婚姻是痛苦的。肖慧敏對此有了實實在在真真切切的感受。可是,在中國,又有多少婚姻是有愛情的呢?
她就這樣來來回回思考著,猶豫著,是結束這場婚姻還是繼續忍受下去呢?
天亮了。列車在山間穿行著,速度很慢。雖說時令已是春天,但窗外的山巒還沒有一點綠色,毫無生氣,人們感受不到春的氣息。肖慧敏望著窗外慢慢向後移動的山峁土崗,自言自語地說:“我的婚姻就像這座土山,長不出綠草。”目光中透著悲傷和無奈。
“有所得就有所失。”我真心想安慰她。然而,適得其反。
“你在挖苦我!”她將目光從窗外移向我。她並沒有因為我那句話生氣,而是略有所思地問道:“如果,你可別誤會,僅僅是如果,如果當初……咱倆不分手,現在會是什麼樣子呢?”
我沒有回答。因為真的沒有想過,即使想也想不了那麼深,誰能知道會是什麼樣呢?也許幸福,也許不幸福,也許有新的煩惱。說到底,天底下好多事情,沒人能說得清楚。就和打麻將一樣,腦袋聰明,可從打牌中分析到誰要什麼牌,但自己下一張拿個什麼牌他卻一無所知。
火車進站了。常隊長在站台接站,他一見我和肖慧敏一同下車,臉色一下子變得很難看。他不情願地和我握了握手。我想作點解釋,被肖慧敏攔住了。她拿起兩袋海鮮要我拿上。我執意不肯,她怒氣衝衝地說:“你要不拿,以後永遠不要再見麵。”我悄悄瞟了一眼常隊長,他正陰著臉,故意看著別處。肖慧敏在我臉上不輕不重拍了一巴掌:“怎麼回事?往哪兒看呢?你是不是個男人!”
我接過海鮮,拉上侄兒想先走,又被肖慧敏喝住了:“著的什麼急呀!一起走。”
到了車站廣場,常隊長推來自行車,將幾個包捆到車後座上,看都不看我一眼,獨自騎上走了。我馬上要換乘回臨陽的火車,急忙和肖慧敏告別。
急走了幾步,突然想起沒有留下肖慧敏的通訊地址,又返身。發現她還站在原地望著我。我的返回她像是預先就知道似的,沒等我開口,她就脫口而出:“聯係方法先不告你了,回頭我會跟你聯係的。”
買了去臨陽的車票出來,肖慧敏仍然站在那兒,兩個孩子站在她兩旁。我心裏很不是滋味,向她揮了揮手,走進了候車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