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梅將身子裹在床單裏,也坐了起來。她一言不發地瞅著我,仿佛遇到一個難解的習題,始終找不到正確答案似的。瞅到後來,好像突然明白了,捂著臉哭了起來:“你……你……瞧不起我……”
她這一哭,真將我的心哭亂了,哭軟了。無論怎樣解釋,都沒讓她安靜下來。
這頓餃子怎麼吃也沒吃出味道來。愛梅一語不發,默默地將餃子下到鍋裏,又默默地端到桌上。李嬸中午才從外麵回來。她一邊吃一邊稱讚今天的餃子味道最好。
一連幾天,我神情恍惚,晚上久久不能入睡。肖慧敏、愛梅兩個人的麵容占據著腦海,不停地打架。麵對著兩個女人,我有點迷茫。
愛梅似乎已經將那天發生的事忘了,恢複了往日的神情。這天晚上吃完晚飯,我坐在沙發上發呆。愛梅在廚房喊我。她並沒要我幫她做什麼,隻是低低地對我說:“看你,你的心眼比我還小。那種事,我們廠裏多著哪。別心事重重的,小心我媽看出來。”
那天下午,愛梅早早就從廠裏回來了。一進屋就急匆匆嚷道:“靄哥,快來幫忙。”我非常奇怪,她的身材怎麼突然變粗了。見我站著不動,她催道:“過來呀。”她脫掉外衣,“別傻站著,快來,拽住——”嗬,原來她腰上纏著厚厚的白布。她讓我拽住布頭,自己作反方向旋轉,白布便一圈一圈剝落下來,足足有好幾丈長。
我有點不高興:“你怎麼幹這種事?”
“怎麼,別人都這樣做,就不興我也做?”
“明天,你把布交回廠裏去。”我幾乎是命令的口氣。
她終於生氣了。“你算是我什麼人?!用你來管我?”眼裏急出了淚水。
我被她噎住了。
她將布揉成一團,走進了裏屋。
我的火氣並沒消,提高嗓門說道:“是呀,我又不是你的什麼人,我哪能管你。我現在就回學校去。”
她從裏屋出來:“你走吧!誰攔你來著!”
門開了。李嬸從外麵進來。在她後麵,跟著肖慧敏。這使我吃驚不小。
“你怎麼來了?”
“我怎麼來了?——我怎麼就不能來?”肖慧敏很生氣。“把人都急死了,誰知你在這兒享清福哩。”
原來,自我住到愛梅家後,學校就到處找我,尤其是肖慧敏,急得什麼似的。在這期間,省城第一支軍人和工人組成的毛澤東思想宣傳隊開進了學校,要求所有的學生限期返校。找不到我,更增添了肖慧敏的焦急和不安。還是馬立昌告訴她,好像在宣判會那天見到過我,跟著一個女人走了。肖慧敏真夠聰明的,想到了我原來的住處,挨家挨戶打問,終於問到了李嬸,李嬸就把她領了來。
用不著做任何準備,跟上肖慧敏就走。五點鍾有趟去省城的火車。
李嬸朝屋喊愛梅,說春靄要走了,出來送送。
愛梅終於從裏屋出來了。她剛哭過。她生硬地朝肖慧敏笑了笑,沒說話。肖慧敏望了望愛梅,又看了看我,臉上浮出一絲不易覺察的疑雲。
愛梅沒出門送。快走到平房的盡頭了,仍然不見她出現。
肖慧敏見我不停地回頭張望,不冷不熱地說了句:“戀戀不舍,是吧?”
愛梅終於沒有出現。
我很失望,帶著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遺憾,回到了學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