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安老師這麼一說,我的頭腦反而清醒了。我在檢查裏堅持認為是思想上認識不清。雖然仍然沒有通過,但這條底線絕不放棄,堅決否認在政治立場上有問題。
眨眼工夫,就要進行畢業考試了。黃老師再一次發出了嚴厲的警告:“有的同學學習成績可能會畢業,但政治思想卻畢不了業,那樣,能不能參加高考就難說了。
我徹底泄氣了。看來,我的政審是很難過關。政審不過關,連參加高考的資格都沒有。畢業考試一結束,我就給哥嫂寫信,表示要響應黨的號召,向邢燕子學習,回鄉務農,在農村廣闊的天地裏鍛煉自己。同時開始整理行裝,準備開路。
這天,剛走下宿舍樓,迎麵遇見了安老師。他一臉怒氣,衝著我嚷了一句:“糊塗!”頭也不回走了。我站在原地愣怔了好半天。
肖慧敏悄沒聲息地出現在麵前。自我被批判以來,她還從沒這麼近距離和我在一起過,也沒說過什麼話。說實話,在這期間,我還真想念她,一直盼望她能突然出現在我身邊。雖然落空了,但我很能理解她。
“不考大學上高中幹什麼?”她兩眼直勾勾地望著我,“你早點找份工作也好補貼家用,何必耗費這三年時間?”
我很委屈。“不是我不想考,而是……”
“就是你不想考!你要是態度堅決,誰能怎樣呢?”她也像安老師那樣頭也不回地走了。
學校召開全體畢業生動員大會。校長主持會議並講話。他著重講了一顆紅心兩套準備的辯證關係。首先是考大學,接受祖國的挑選,然後才是第二套準備:到農村去,到工廠去。
動員大會之後,又召開了班主任會議。黃老師參加完會議,立即將班幹部都叫到她的辦公室,召開緊急會議。宿舍已經熄燈了,黃老師辦公室的日光燈仍舊通明。郝芳芳不知有什麼事,是最後走進宿舍的。他不顧大夥都睡了,生硬地喊我:“春靄,樓下有人找。”宿舍樓外的樹蔭底下,肖慧敏熟悉的身影迎著我走過來。她拉起我就走。到了主樓背後,她輕輕喘著粗氣說道:“告訴你,我們剛開完會。黃老師大概被校長訓了一頓,著急了。校長要她把班上比較有把握能考上大學的人數報上去,黃老師報不出來。剛開完會,將全班同學整個排列了一下,一致認為,文科裏你是最有把握的。黃老師讓我給你做工作……明天開始,你趕緊進入全麵複習。”
肖慧敏說這番話時一臉的喜悅,我聽著更是發自內心地高興,渾身感到輕鬆。
第二天,黃老師開了一個全班動員會。她一改平日嚴肅的麵孔,笑盈盈的,會議因此也出現了以往少有的歡快氣氛。她沒講幾句就轉到了我身上:“春靄同學,你這一段的情緒不對嘛。你說的那句話肯定是錯誤的,老師,同學們批評你是為了幫助你。通過批評教育,認識提高了,這就很好呀。你賭氣不參加高考,這是不對的,辜負了大家對你的希望。毛主席說過,治病救人嘛。春靄同學本質是好的,烈士子弟,能有什麼問題?”烈士子弟?我糊塗了。同學們也一片嘩然。真是大水衝了龍王廟,批判這樣的同學,顯然是一場誤會。
沒幾天,哥嫂來了信。信中問我為什麼不參加高考,突然要回鄉務農,是不是發生了什麼問題。信中最後告訴我,省市民政部門幾次派人到村裏調查,已經確認我的生父為烈士,並確認我為烈士子弟,將每月發給撫恤金。有關材料已經寄到學校了。
原來如此。
不過我還是不大清楚,是誰在關心我的事情呢?民政部門怎麼會單單為我專門派人去核實我的生父呢?從來信推斷,不是哥嫂主動提出這件事的。
我想到了姨媽的姐姐,那位來到村裏拿走姨媽遺物的大姨。
她在哪裏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