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學們的內心都愛戴安老師。由於這個緣故，原來對佘媚媚的一切不良印象，逐漸消融了，以致還生出幾分尊重。到底是我們的師母了嘛。當然，也有說風涼話的。有一次，郝芳芳在同學們麵前說安老師和佘媚媚的結合是惺惺惜惺惺。肖慧敏正好也在場，臉一沉，當即便接過了話茬：“猩猩還知道相惜，何況是人呢？”郝芳芳在肖慧敏麵前從來張揚不起來，討了個沒趣，再不吱聲了。我心裏除了幸災樂禍，對肖慧敏又增加了幾分敬意。沒想到在這個問題上，她的態度這麼鮮明。
我是語文課代表，都清楚我與安老師的關係，為避嫌，盡量不在這類問題上表態。
其實，我和安老師之間，並沒有什麼特別的關係。安老師對哪個同學都一樣，從來沒有表現出對誰會近一些，對誰會遠一些。
後來，陸陸續續聽到一些安老師和佘媚媚的事情經過。
佘媚媚早就鍾情於安老師。她對安老師的遭遇十分同情，由同情而鍾情，苦於無法表達。年齡的差異當然是一個因素。但最大的障礙是身份不同。一個是老師，一個是學生，其中的風險可想而知。至於安老師的政治問題，佘媚媚覺得正好是她成功的一個有利因素。除了自己的家庭出身比安老師的好不到哪兒去之外，更主要的正是安老師在這方麵的問題，才使得他至今沒有結婚。在大學時的一位女朋友忍痛離他而去，一般的女孩子是不會輕易嫁給他這樣的人的。她想，除非他一輩子不成家，否則，自己成功的機會就存在。
那次作文講評以後，佘媚媚以討教如何提高寫作能力為由，常常光顧安老師宿舍。她大膽地作出了許多暗示，安老師像個木頭人似的沒有絲毫反應。有一天，安老師病了，發高燒。佘媚媚不顧安老師的反對，留下來照顧他，一直到深夜。安老師曾一再勸她回去。但是，此時女生宿舍大門已經鎖了。沒辦法，她就趴在安老師的床沿上迷糊了一夜。第二天，趕在出早操時她才離開了安老師的宿舍。
佘媚媚常來安老師宿舍，早有多事者告訴了黃老師，黃老師又向學校作了彙報。這回竟待了一個晚上，黃老師馬上就知道了。黃老師雖然沒有參加過地下黨，但對敵鬥爭經驗還是蠻豐富的。她提議先給佘媚媚做婦科檢查，掌握確鑿證據，再給予致命打擊。於是，黃老師將佘媚媚從物理課上叫出去，還親自陪同去了醫院。檢查的結果是一切正常，少女應該有的東西完整無缺。當佘媚媚明白了是怎麼回事的時候，才悲憤地向安老師哭訴起來。
安老師在講魯迅的《記念劉和珍君》一課時，在黑板上一共寫了八個字：沉默……死亡……沉默……爆發。一向沉默的安老師，沒有選擇死亡，而是選擇了爆發。他找到黃老師，一反常態，眼裏噴著怒火，責問為什麼對一個純潔少女下如此毒手！他不惜用了最損人的語言，拿出他講課時動人的才華，把脖子一仰嘴一拋，用長短高低極富感染力的腔調問道：“黃老師，你結婚的時候，誰陪你去檢查的處女膜？”
當時，幾個教研室的老師聞聲都來到了政治組。黃老師一直春風得意，猛不丁遭到這麼一次羞辱，氣得臉都變白了。但她沒有說出一句話來。
安老師從天性到理性，從現實到將來，他反反複複經過多少個不眠之夜，最後才決定娶媚媚。他痛苦地告訴媚媚：“你嫁給我，我是不會帶給你幸福的。”媚媚堅定地說：“嫁給你就是幸福。”
兩顆受傷的心靈結合了。在安老師那間不到十平方米的單身宿舍裏，他們結了婚。沒有邀請任何人。新婚之夜，貼著紅雙喜字的窗戶亮了一夜。在漆黑的夜裏，窗戶裏的紅光，給人一種悲壯的亮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