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個月後,她似乎開竅了,懂得有技巧地討人歡心,身體也比從前豐盈,有內容得多,一張小臉像迎風搖擺的花,更添風致。她變成一個活在男人身下的聰明女人。
一塊小小的糯米糕,是我給青絹的評價,你以為能夠一口吞下,其實不是,你得嚼,她有彈性,你嚼她,她會給你又韌又軟的體驗,這個體驗我從未在其他女人身上獲得。貓一般小小的個子,軟糯的口感,至於偶爾露出的諷刺的天性,就算是她的餡兒吧。
她的嘴真是利,好幾次我都被她嗆得啞口無言,好在她還知道自己的斤兩,冒犯我之後懂得及時回轉,順便捧我一番,如果不是因為這個,這麼不知好歹的女人,我早狠狠教訓她一頓,讓她知道天高地厚了。
讓女人生活得舒適,恐怕是所有男人快樂的源泉,我喜歡令心愛的女人美麗動人,她的一顰一笑仿佛都出自你手,這種充分主宰的感覺讓人莫明興奮,而她的懶惰,她的軟弱和依賴,與我的愛好剛好嚴絲合縫,兩者像製作精美的茶壺,壺與蓋之間沒有一絲縫隙。
我喜歡她,可沒想到父皇不喜歡,他讓我殺她,我遵旨,卻不知道自己是怎麼遵旨的——一切薄霧般虛無。
那天晚上,她穿了床第間的那種肚兜,寶藍色的緞麵,露著白皙豐盈的胸脯,絲質的細細的帶子,仿佛一下就能扯斷。她真美,誰也無法了解,我在她上方看見這美景的感覺,像一朵絕美的花兒悄無聲息地綻放,悄無聲息,她的一切都是無聲而永恒的。
我不想殺她,我想一輩子和她嚴絲合縫下去,可父皇容不下她,說她妖媚,說她誤國,說她比妖媚更甚,掩藏在平實下的不可救藥的媚色,父皇說他一生閱人無數,倘若不除,我一生都會受製於她,永無翻身之日。
謬論,我堂堂須眉,怎會受製於一小女子之手,難道父皇不覺得,一切該反過來說嗎?
她的一切都是我的,吃穿用度,包括她這個人,我餓她,她就得餓死,我不給她衣服,她就得成天光著,別無他法。我是他的天!
而如今,他的天要殺她,保護者變成劊子手,怎麼把她帶回來,就要怎麼弄死她。弄死她真容易,捏死隻螞蟻般簡單,可難道我不會覺得自己沒用嗎?一個女人都保護不了,心愛的玩意兒都保不住,這樣的人,是個男人嗎?
為什麼我偏要做非所想,而不能隨心所欲?就因為我是太子?如果,如果我是皇上呢?都會不同,可怎麼把太子殿下,改成皇帝陛下?眼前這個女人,是個台階,殺了他,父皇會滿意,我詮釋了成大事者不拘小節,無毒不丈夫,父皇喜歡這樣的人,而不喜歡成事不足敗事有餘的人。
“好手段。”我冷冷地道:“和少卿夫人學的罷。”
她抬起頭,像被焦雷擊中。
我一陣心軟,這樣的女人,哪隻眼睛能看出誤國?男人啊男人,總為自己的失敗尋找借口,紅顏禍水就是其中之一。一個賭徒,隻能抱怨自己那糟糕的意誌力,而不能抱怨一副牌九,一對色子,哪怕他抱怨手氣差,也不能把失敗的原由歸結到賭具的身上。
思易行難,世事永遠是思易行難,想明白了,又能怎樣?
我狠狠掐著自己的心腸,以便讓他痛得麻木,變黑,變硬,我需要這樣,然後用麻木的心腸說出一切絕情的話。我說出來了,她在哭,隻是哭,嗚嗚咽咽地,像被主人責打的小貓小狗,讓人心生憐憫。我想我是進行不下去了,剛想對自己繳械,她卻忽而變了一副樣子,指著我,說了一係列比我難聽的話,把我的失敗描述得一清二楚,不容辯駁。我真的憤怒了,沒有人那麼說我,也沒有人這麼肆無忌憚,仿佛不說出來就對不起全人類——這不知好歹的女人!
我怒吼一聲,掐住她的脖子,她掙紮,不過都是徒勞,很快就白眼翻出,舌頭伸長,瀕臨死亡的眼睛望著屋頂,裏麵全是屈辱與不甘,她快死了,我成功了,可是我聽見她說放了她,她說她想活。
仿佛絕境中的稻草,我想都不想便牢牢抓住。也不知道自己怎麼會有絕境中的感覺,仿佛殺了她,就真的麵臨世上最壞的境地,白茫茫,空蕩蕩,隻有霧,地上的黑土,這兩樣東西我都討厭。
我鬆手,她滑倒,蜷縮在地,一抽一抽的,臉上身上被汗水濕透,像隻溺水的小動物。
如果這就是我要的一切,那我的初衷,也許是錯的。
我道:“好好反省。”
更多的是對自己說吧?我需要想想,好好想想……一切是什麼時候變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