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忘的,是我的愛意,他要的始終,是我的心。
我不要忘的,是我此行的目的,我要的始終,是大仇得報。
殊途同歸,這條路,我們注定是要綁在一起的,他為他的情誼,我為我的恨意。
這年四月十六日,是阿泰的登基大典,我的皇後宮裝被一早送來鍾府,那一件件,同我當年的皇後禮服,毫無差別,摩挲著這件衣裳,我笑出了眼淚。
從前,我的夫君是傛哥哥,我不願,所以我帶著愧疚,帶著期待逃離。
而今,我的夫君是阿泰,我依舊不願,卻是興致勃勃的,等著這一刻。
九龍階,千秋院,大妝金披,百官恭候,萬兵列隊,禮樂高昂,隆重之極。
同阿泰扶著手,我們便這樣,一步一步,攜手而來。
延伸的紅毯鋪平去路,而來路,依舊不及我們追尋,隔著皇冕龍珠,我看不清阿泰這一刻的神情,是歡喜,還是冷峻,隻是他握著我的手,很緊,很緊。
蒙濡殿的龍階前,他為我提裙,“鍾靈,我終於等來這一刻,你我攜手,我們的身邊,再無旁人。”
再有幾步,便是龍椅鳳座,我們總算,到了這日。
“這一刻,我也等了很久。”我淡笑回他,腳步不歇,“陛下萬安。”
大殿上婀娜轉身,娉婷而立,在阿泰身側,我們便是這天之驕子,人中龍鳳。
“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皇後娘娘千歲千歲千千歲!”殿下百官,齊刷刷跪倒,三呼萬歲。
“眾卿平身!”我同阿泰揚手落座,身側,越眾而出的內監緩緩展開聖旨揚聲道:皇帝宇文泰,敢用玄牡,昭告於皇天後土,楚國大業漢曆世百年,踐年四百二十有六,巴蜀困窮,王綱不立,五緯錯行,靈祥並見,推術數者,慮之古道,鹹以為天之曆數,運終茲世,凡諸嘉祥民神之意,比昭有楚數終之極,汝陽王王泰家受命之符。蜀主以神器冝授於臣,憲章有虞,致位於泰。泰震畏天命,雖休勿休。今日,致力為國,乃為大蜀,羣公庶尹六事之人,外及將士,洎於蠻夷君長,僉曰:「天命不可以辭拒,神器不可以久曠,羣臣不可以無主,萬機不可以無統。」丕隻承皇象,敢不欽承。卜之守龜,兆有大橫,筮之三易,兆有革兆,謹擇元日,與羣寮登壇受帝璽綬,告類於爾大神;唯爾有禪,尚饗永吉,兆民之望,祚於有蜀世享。欽哉!”
繁文縟節,不過是要說,今日帝王有愧,國之不國,自立為帝,是為大蜀,而我宇文泰,曾天命所歸,為這大蜀國君。
“臣等願大蜀國泰民安,千秋萬代!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眾臣再次拜倒。
“國強,自然民壯,有國,才有家,朕初登基,眾卿必要同朕一起,先天下之憂而憂,後天下之樂而樂,以國為家,國泰而家安。”阿泰朗聲道。
“為大蜀江山,臣等必定鞠躬盡瘁,萬死不辭。”再次拜倒,口呼萬歲。
“新帝登基,也該獎賞眾位開國肱骨之臣,眾人聽封。”阿泰揮手叫內室再次宣旨,內監尖細的音色,口中說出的,不過是冗長的名單,我在這名單中僅僅能記住的,便是我的三哥為馭虎王,掌五萬兵馬,保皇城安危,大侄兒年紀輕輕便為兵部侍郎,四品大員,而內宮之封,唯有宇文梔淺一人,位居四妃之首,為淑妃,可是這個後宮,也唯有我們二人而已。
二嫂為一品誥命,大嫂也為郡君夫人,我鍾府,這一刻起,便是真的榮耀滿門。
大赦天下,百國朝賀,我要做的,隻是賢淑端莊的坐在他的身側,接受所有的朝拜大禮,這日夜裏百官夜宴,我也不得不要列席其中,而這夜梔淺的淑妃之位,一直空著,她的翊錦宮宮門,也一直緊緊閉著。
八年,從未開啟。
八年,她再未出現。
唯有在阿泰的口中,我知道,她好好的活著,隻是十八的年華,仿佛熬到了八十的華年。
阿泰的後宮,也在百官的催促下,鶯鶯燕燕的慢慢多了起來,我也真的做了我的皇後,才知道獨掌大權的難耐,也終於懂得,當年母妃的處處考量,也絕非精心算計。
這琉璃宮宮院深深,我又回到了四四方方的院子裏,唯有四角的天,四方的雲,鍾戟再大些,便被我接來宮中,做了虹兒的陪讀,兄弟兩個的歡笑聲,朗朗的讀書聲,充斥了我這八年的歲月。
八年後,元月。
“娘親,娘親,紫燕姑姑做的年糕可真好吃,以後叫姑姑天天做給我吃好不好?”虹兒揚著腦袋問我,小舌頭圈來圈去,可是嘴角的糖汁還是沒法舔的幹淨。他已經初有身量,冬日裏嚴寒,一直虎頭虎腦的賴在榻上同婆婆撒嬌,我總是驕縱,也叫他愈發無法無天。
“年糕是年下的吃食,不過既然是我們太子爺要吃,有什麼不能!”紫燕拭去他嘴角的糖汁,“小祖宗,你這個吃相,也不知打哪兒學來的,怎麼就這樣難看?不曉得的,以為是咱們委屈了你多少。”